面容和身形都还是那个将满十八岁的少年，可眼神里的成熟与悲悯却告诉留月，眼前的人已经变了，变成了真正的祝凌之。

    “你没有对不住我。相反，是你救了我才是。”又一次救了我。留月在心底补全没说完的话。

    她不知道祝凌之喃喃着的“对不住”到底指的是什么，无论是指之前那些无意识的错误之举，抑或是更早的什么。但不管是什么，对她来说都不重要。没来由的，她就是不想从祝凌之口中听到对不起三个字。

    “你才刚醒来，先别想太多，有什么事等把身体养好了再说。”留月不想再看祝凌之那虚无得不知落于何处与何人的眼神，将他按在榻上躺好了。

    听说祝凌之醒来，等检查过后没问题，祝家很快派了人来接。他走的那一天，陆峻和林晓玉也过来了。

    祝凌之向陆峻道了歉，坦言是因为嫉妒留月仍对陆泽念念不忘，也气愤陆家那样对留月，但留月还对陆家人各种照顾，他在愤愤不平之下便向马匪编了谎，引得马匪对陆家出手。

    陆峻听完解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他看看祝凌之，又看看留月，也不知是该为陆泽惋惜，还是该为祝凌之的荒唐行为气愤，又或者该为他从小到大的执着而感叹。

    陆峻觉得自己应该气愤，可因为陆家对留月的种种，又觉得少了点底气。他觉得自己该为陆泽而难过，可大哥

    都已经走了，没必要让活着的人因为死了的人而停滞不前。

    可是，要让他心无芥蒂地对昔日最好的朋友和几乎要成为他大嫂的人道一声祝福，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种种复杂情绪交织，导致他的脸上反而呈现出怪异的面无表情。

    算了，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他不知道怎样做对每个人是最好的，但他希望身边的人都能过得好。

    陆峻就要走了。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一个礼拜后出发去国外留学。上次马匪事件后，陆家元气大伤，除了被抢走的财物外，陆府也被烧毁。好在人没事，陆家也不止这一处宅子，很快便重新安顿好。

    但陆老爷和陆夫人在上次的事情中忧心过度，一下子又苍老了许多。他们本来就因为陆泽的事大受打击，又以为小儿子也要惨遭横祸，即便陆峻被救回来，他们也一度担惊受怕，直到最近才好转了些，陆峻也才终于放心地准备起出国的事情。

    “所以你是来跟我们告别的？”留月问陆峻。

    陆峻点点头，牵起站在一旁的林晓玉的手：“小愿姐，如果可以，我想请你帮忙照看晓玉。”

    留月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就算陆峻不提，她也打算这么做的。

    得了留月的肯定，陆峻放心许多，又看向祝凌之。如果是以前，他会毫无负担地讲出在心里准备好的话，但现在，他却只是朝祝凌之点头作为示意，便准备离开。

    “放心，

    我会帮你照看陆伯伯陆伯母，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的话。”就在陆峻准备迈步离开的时候，祝凌之对他道。

    陆峻立在原地，深深地看了祝凌之一眼，突然上前去一拳捶在祝凌之肩膀，终于露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我当然相信你了！这可是你说的，如果被我知道你没有照顾好我爹娘，回来一定找你算账！”

    两人相视一笑，自马匪事件以来的隔阂，终于在陆峻离开荃城前修复得完好如初。

    从筑龙山回来后，祝凌之再也没有用过以前记录用的本子。留月问起的时候，祝凌之是这样回她的。

    “不需要了，那个满脑子破坏欲的祝凌之已经被我赶跑了。”打哑谜似的话语，令留月似懂非懂。但她也知道，一旦真正的祝凌之觉醒，便会像以前一样——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任她用尽千方百计也没用。

    那之后祝凌之果然再没有出现突然忘事的毛病，两人心照不宣地继续一个当大夫，一个当学徒，日子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祝凌之性格大变，旁人只道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性情成熟了不少，祝父祝母还喜闻乐见，甚感欣慰。只有留月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对着行事稳重的祝凌之惋惜，没了以往那个别扭又好逗的小徒弟逗趣，日子乏味了许多。

    但有了个稳重温柔的祝凌之陪在身边，感觉也不错。日子一天天平静宁和地过下去，倒

    也颇有些岁月静好的味道。

    就这样平静无波地过了半年，直到这年冬天。

    这年冬天格外的冷。荃城冬天湿冷，这一年尤甚，寒风渗进骨头缝里便似安了家，冷得人直打摆。

    留月坐在炭火盆旁，伸头往排得长长的看诊队伍看了看。天气恶寒，风寒染病的人都比以前多了许多。林晓玉便在这时急匆匆地跨进了夏氏医馆，满面愁容。

    留月正忙着看诊，她也不好打扰，自行找了地方安置自己，等着留月。祝凌之恰好在柜台后，见林晓玉心神不宁的模样，便开口问了句。

    自陆峻走后，林晓玉和留月关系变得亲近，连带着跟祝凌之也熟了起来。因为马匪事件，林晓玉本来对祝凌之有所防备，但相处过后发现他人确实不错，又对陆家和自己十分照顾，心中的芥蒂这才慢慢消去。

    “陆峻……他回来了。”林晓玉回祝凌之，只是语气里却带了几分迟疑。

    陆峻走后的这半年，林晓玉每个月都能收到他寄回来的信，这个月也是如此。在不能见面的日子里，每每收到陆峻的来信，林晓玉便多一分安心，相思也能稍解。只是昨天去鹤城，她却遇到了件怪事。

    鹤城现如今不太平，一直有传言说战争就要打进鹤城。林家有交好的亲戚在鹤城，昨天林父便带着林晓玉去了趟鹤城探亲。

    见完亲戚，走在鹤城的街道上，林晓玉却看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

    这里的身影。那个身影一闪而过，等林晓玉失魂落魄地追上去时，早就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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