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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扬州(上)
    王承业“啧”一声,道:“些许衣料,值得什么。圣上去年还给长沙王翻新了京中的府邸,花费的钱财可不比那点衣料夺了去?你看可有人因此觉得他们兄弟情深?”

    严祺讪讪,叹口气:“确如王兄所言。可此番长沙王来,我还是有了些许改观。圣上和长沙王坐在一起促膝长谈的模样,乃在别的臣子身上都见不到,他们二人就算有些嫌隙,这兄弟之情还是有的。”

    王承业却冷笑一声。

    “兄弟之情?”他忽而望了望黄河上,往河面一指,“文吉看,这黄河水势如何?”

    严祺望了望,道:“黄河浩浩汤汤,天下闻名,多少赞美皆是词穷。”

    王承业摇头:“我岂是要文吉看那风景,我的意思,是让文吉想一想,这水势,若船翻倒下去,会如何?”

    严祺露出讶色,再度往河上张望。

    这风陵渡极其繁忙,虽有浮桥,却只能走行人。两岸有无数渡船往来,运送大件货物和车马。也有像他们这样的富贵人士,包下几艘渡船,运送一大家子人以及车马辎重。当下正值秋汛,黄河地水势颇有些汹涌,即便风陵渡平缓些,也时常会有小船被浪头打翻。便是大些的渡船,到了水中也须得小心翼翼。

    “若翻倒么,自是救无可救。”严祺道,“王兄这是做甚,常言道坟前不说鬼河边不说水,我等还未过河,怎好聊这等晦气之事。”

    王承业意味深长

    ,压低声音:“我说这事,可不是要吓你。文吉可曾想过,若长沙王走洛阳回岭南,途径此处,舟楫不慎失落,当会如何?”

    严祺愣住,突然轻咳一声,笑起来:“王兄真会说笑,我等过个河,怎扯到了长沙王身上。”说罢,他双掌合十,朝河上拜了拜,“神仙在上,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王承业也笑起来:“就是,我也就说说罢了,有怪莫怪!”

    漪如在严祺身后听着,觉得愈发有意思。

    这事王承业平时就是个嘴上没什么遮拦的人,如今喝了酒,竟将自己知道的秘密抖了出来。

    皇帝果真在这风陵渡上做了手脚,这事,就算被证实了,漪如倒不觉得意外。再看严祺,只见他跟王承业说笑了一会,忽然转头来,看了看跟前的漪如,又皱眉看向别处,问严楷在何处,让仆人马上去把他找回来。

    严楷正在河边看船夫拉纤,被严祺强行打算,小嘴撅得高高。

    没多久,车马辎重都装好了船,管事来请严祺和王承业登船,严祺随即一手抱起严楷,一手拉着漪如,带着他们上了船去。

    对于王承业的话,严祺摆出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但漪如很怀疑他是不是真心这么想。因为渡河的时候,他们乘坐的是官船,大而牢固,风浪再大也不见怎么摇晃。但严祺始终让漪如姊弟待在自己身边,连严楷要趴在窗上看外面也不许。

    直到下了船,严祺才

    终于将二人交给仆婢,待东西都从船上卸下,坐上车马离去。

    时值入秋,北方已经凉了,可随着众人一路往南,身上穿的衣裳却越来越少。

    从洛阳到扬州,有运河通航,颇是便利。两岸的风光一路变化,从一眼可望见天际的平地变作起伏不断的山峦,秋色变作夏季的油绿,颇有些时光溯回之感。

    上辈子加这辈子,漪如从未出过这般远门,更从未到过南方。生平第一次有这等体会,着实新鲜得很。

    无论王承业还是严祺,都是京中响当当的显贵。路上,自然不乏各路人马前来谒见。

    王承业也是个纨绔,平日里出门,都是挑最舒服最气派的地方落脚。此番他身负朝廷大任,一开始在京畿的时候,还颇有些自觉,尽量不招摇。可出了京畿之后,他便不再管许多,显露出京城贵人的做派来。

    这一路上,王承业每到一地,必有宴饮,接见各地的官吏和乡贤豪强,门庭若市。

    严祺自然知道皇后让他来当这副使的用意,不敢让王承业随心所欲,提醒他这里面的讲究,把许多出格的事拦了下来。但王承业并非一个管得住自己的人,严祺劝得太多,在他面前也讨不得好,须的十分把握分寸。

    相较之下,漪如和严楷安安分分,不吵不闹,反而比王承业还让严祺省心。

    “这趟真不该出来。”路过一处州府的时候,王承业再度铺张宴饮,寻欢作乐

    ,严祺陪他饮酒到深夜,回来看到沉睡的漪如和严楷,不由感慨道。

    吴炳伺候他喝了些醒酒汤,又细心地呈上巾帕,为严祺擦拭,道:“主公能者多劳,深孚众望,自是辛苦些。”

    “什么深孚众望。”严祺苦笑一声,没多言,转头看了看床上,问吴炳,“我不在时,他们二人可曾闹起来?”

    “闹是不曾。”吴炳道,“只是小公子大约有些水土不服,闹了腹痛,出去买药,街上的药铺又关门了。”

    “哦?”严祺一惊,忙道,“后来呢?”

    “后来,是女君拿出一盒丸药来。”吴炳道,“说是太医署里的,治疗这些小病小痛最是有用。她离京之前,在夫人那里看到了,就取来备着。小郎君服下之后,果然立竿见影。”

    严祺松一口气,又看看漪如,心中有些欣慰,却又有些复杂。

    “管事,”他沉默了一会,忽而道,“你可相信,时间当真有人,会突然得了神通,开了窍?”

    这话,如同一根木槌,在吴炳心头上敲一下,恰在正中。

    “主公何以突有此问?”吴炳干笑道。

    “还不是因为漪如。”严祺轻叹,看着吴炳,道,“管事莫非不觉得,与从前相较,漪如的性情变了许多?这一路来,她不曾哭闹过一回,还时常替我管束阿楷。阿楷的性情你是知道的,就算跟来上百个仆婢,哪里有能管得住他的?若非漪如,我只怕翻身乏术。漪如

    那次出事醒来时,种种怪事,你想必知道不少。你年长我许多,与我说说,漪如可果真是得了神通么?”

    这个问题,简直是问道吴炳心里去了,他几乎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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