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乐山和解清扬在玄妙观住了十多日。
智远每日早晨,在大殿上看众小孩练拳脚,众小孩去了,便去池边看鱼。
向乐山虽不曾拜智远为师,却跟着解清扬,也得了不少的益处。
这日,智远带着向乐山,解清扬二人,在池边看鱼。
忽见池里的水,如蒸热了一般,满水面的热气,往上冒。
八百尾金鱼,在水里乱穿乱窜,彷佛被热水烫的难受似的!
二人都觉得很奇怪。
见智远也像很着慌的样子,急忙跑到里面,托了一个钵盂出来。
钵盂内盛着白米,智远抓去米,往池里撒下,撒一把米,热气便减低几寸,八百尾鱼的穿窜力量,也减少了些。
停一刻不撒米,热气又蒸腾土来了!
智远一面撒米,头额上的汗珠,一面直流下来,不知毕竟是何事故?
仔细向那热气蒸腾的池里一看,原来八百尾金鱼,都张开着阔嘴朝天嘘气,水面上蒸腾的气,就是那八百尾金鱼口中嘘出来的!
智远手中的米,擞下一把,金鱼的嘴便合拢一下。
起初嘘出来的,每尾口中尚只一线,撒下几把米之后,略停了一停。
一会儿没将米撒下,那嘘出来的气,就渐渐的粗了!
智远一把一把的抓着米,越撒越急!
钵盂里的米,看看撒完了,智远翻身复往里跑。
解清扬问向乐山道:“大哥知道师傅干什么吗?”
向乐山不及答白,就见池中的蒸气,越热越高,霎时间,彤云密布,白日无光,将一个小小的花园,迷蒙得如在黑夜!
顷刻檐端风起,闪电如走金蛇。
向乐山忙挽住解清扬的手道:“不好了!快进里面去吧!就要倾盆的大雨了。”
解清扬道:“再看看没要紧!你瞧,师傅不是又端了一钵盂米来了吗?他老人家还更换了法衣呢?”
向乐山回头一看,果见智远披着大红袈裟,双手捧着钵盂,飞也似的向池边跑来。
跑到离池边七八尺远近,猛然电光一闪,一个巨霆跟着劈下来。
那巨霆的声音,就像靠紧耳门劈下似的!
向乐山,解清扬二人,同时被那巨霆,震得昏扑在池边,没了知觉!
在昏迷中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刻,同乐山首先清醒转来。
张眼一看,只见在岳麓书院遇的那个道人,笑容可掬的正立在旁边。
心中不由得一喜!
被雷震晕了的人,不比害过病的,一清醒便和平时一样。
身体上本不感受何等痛苦,加以心中欢喜,一咕噜就爬了起来,随即双膝跪下,朝道人叩拜。
口称:“师傅呀!可把弟子想死了!”
道人连忙挽扶起来,笑道:“你五脏都受了些震损,不用多礼,且坐下来再说话!”
向乐山起来看房中的陈设,认得出是智远和尚平日打坐的禅房,自己躺着的,就在禅床上。
解清扬还躺在禅床那头,面色苍白,两眼半开半合,黑眼珠全藏在眼胞里,露出来尽是白眼,上颚的牙齿,紧咬着下嘴嚼,嘴角也和睑色一般资白。
形像竟是个已经死去的人,非常可怕,再看天气晴明,并无风南,只是天色已将近黄昏了。
自己心里明明记着是被一个大霹雳,和解清扬同时震倒在金鱼池旁边,也不知道这位师傅,何时把自己二人救进这房里来了?
平日智远师傅在这房里的时间很多,这时怎的倒不见他了呢?
向乐山心里这么疑惑,正想开口问道人。
只见道人一面指着禅床,叫他自己坐下,一面俯着身子,仔细端详解清扬的睑。
向乐山看了解清扬这种神气,只道已经死了。
不觉惨然问道:“怎么弟子醒了这么一会,解贤弟还躺着不能动呢?”
道人点头道:“快要醒了!”
向乐山也跟着仔细定睛看解清扬的脸。
没一会,就见两个眼珠儿,在眼炮内微微的转动了,惭转渐快,忽然睁开了,和熟睡刚醒的人一样,两眼似觉有些畏惧陽光。
向乐山忍不住,凑近前喊道:“贤弟醒了吗?”
解清场这才明白了,一翻身抱住向乐山的颈道:“吓煞我了!”
向乐山忙安慰他道:“不用害怕!有师傅在这里。”
解清扬放开手,同四面张看道:
“师傅呢?”
说着就坐了起来。
道人笑道:“你想见你师傅吗?等歇我就引你去见!”
才说着,即听得隔壁房中,一声磬响。
道人对解清场笑道:“此时可引你去见你师傅了!”
解清场道:“我师傅在哪里?他老人家平日不是常在这房里的吗?”
道人也不回答,一手拉着向乐山,一手拉着解清场,走进一个院落。
这院落旁边一个小殿原是供着一尊弥勒佛像,靠着弥勒佛,有一个大木龛,龛上安着两月格门。
格门从来开着,里面并无神像,龛前也没香案。
解清扬平日常来这小殿上玩耍,小孩儿家,也没注意,怎的这么大的一个神龛,却没有神像?
这时被道人拉到这殿上,只见一个少年和尚,低头跪在那大木龛前面,口中念经一般的,只管念诵,听不出念诵的什么。
再看木龛里面,自己师傅盘膝端坐在内,双手拈着一串念珠,与平日一样的慈祥眉目。
木龛的格门上,悬箸一块粉牌,牌上写着一个大“闲”字。
解清扬见了这模样,以为自己师傅圆寂了!
他天性生来笃厚,智远和尚又本来待他甚好,那时不由得两泪直流,向地下一跪,正要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