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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们的天父和救主(修)
    “愿闻其详。”沈羿道。

    他其实并未继承原身的记忆,就只知道原身是战乱的难民,恰逢灵龙铁刹大开山门,便拜入佛门讨口饭吃。

    因为没有遇到熟人,沈羿也无需假装失忆,只要适应新环境即可。但也因此,他对于灵龙铁刹之外的世界了解并不多。

    陈天元慢条斯理地道:“按照本朝律例,出家之人可免徭役、税赋。有百姓看到了各中利益,便将家中良田卖予寺院,又因僧人不事生产,只能将良田租给百姓。

    这样一来,卖出的良田就又回到了百姓手中,可良田已是易了主,税赋可免。百姓只需缴纳比赋税低得多的田租便可度日,又得了卖田的钱,可谓是一举两得。”

    “但是如此的话,田地就归了寺院,只要寺院调高田租,便可将买田的钱连本带利地赚回来。卖田之人看似得了利益,却失了立身的根本。”沈羿敏锐把握到各中关键,说道。

    不过趴在身边的虎师兄却是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佛门之中有律宗巡行天下,僧人若有违佛法,休怪律宗法剑无情。律宗杀僧无罪,便是三寺方丈违逆佛法,律宗也可斩之。”

    经、论、律三宗,经宗保传承,论宗弘佛法,律宗正本源。律宗便是悬在所有佛门中人头上的利剑,若有不法,律宗定斩不饶。

    沈羿也曾听说过这佛门三宗的传闻,但没想到律宗能有这么大的权力,连三寺的方丈也可斩。

    “佛门三宗都是神仙人物,是当今天下的绝顶高手,若是律宗出面,自然无人可违法乱纪,”陈天元说道,“但若是律宗无法出面呢?”

    “律宗怎会无法出面?”虎师兄不信。

    “只要是人,就会死。若是律宗死了,自然就无法出面了,”陈天元淡淡道,“三年前,幽州地龙翻身,边境擎天关倒了一半,关外大离王朝趁机叩关。律宗前往天净山,欲要让灵龙铁刹全寺武僧加入边关大战,守卫疆土,却被方丈灵门以出家人不破杀戒而拒绝。双方一时不谐,动起手来,灵门坐拥地利人和,律宗也是奈何不得,最终受创退走。

    之后律宗在经过幽州开明山之时遭遇截杀,发生大战,数座大山被夷为平地,其本人自此消失不见。而灵龙铁刹方丈也是受了重创,三年时间里数度闭关疗伤,甚少出面。这失了上面的人监督,下面也就渐渐烂了根子了。”

    平淡简短的话语之中,透露出的却是让两个萌新有些透不过气来的大事。

    律宗竟是疑似身死,方丈灵门也因为三年前的伤势而数度闭关······

    难怪!难怪沈羿基本未见方丈在寺中露面,也难怪无嗔和他背后的人能将戒律院把持至此。

    只不过为何这些密事,陈天元能够知道得这么清楚。

    沈羿和虎师兄不由以惊诧的目光看向这满面愁苦的中年书生。

    陈天元也不管一人一虎的惊异,接着说道:“言归正传,再说这佃户和僧人。灵龙铁刹乃正派,不会行那肮脏事,但幽州地界的其他寺院在这三年间的糜烂情况超乎想象,有寺院僧人调高田租,搜刮银两,甚至主动侵占良田,以致民不聊生。也有僧人贪恋女色,又不想失了僧人身份的便利,便想出个权宜之法,那就是出钱让佃户代为娶妻。”

    这代为娶妻又是怎么个说法呢?

    很简单,便是和尚帮佃户出娶妻的钱,成亲之后,佃妇先跟和尚生活一个月。一个月后,和尚就把佃妇送给佃户。

    之后,和尚下山时,佃妇就跟和尚生活在一起;和尚回去后,佃妇就继续跟佃户生活。

    这便是“非僧奸佃妇,乃佃奸僧老婆”,真要论起来,和尚才是那佃妇的相公。

    陈天元将这内情徐徐道来,沈羿和虎师兄皆是感觉刷新了眼界,尤其是虎师兄,一副梦想破灭的模样。

    这只大老虎一心向佛,以自己的佛门弟子身份为荣,却不料幽州地界的佛门出现了这么多肮脏,让老虎伤透了心。

    “还不止,若佃妇有了佃户的孩子,一些僧人会觉得自己的东西受到玷污,会让佃妇将孩子拿掉。陈某观那先前的妇人便是身怀六甲,说不定就是因为怀了佃户的孩子,为和尚相公所逼,又不想拿掉孩子,所以才会和佃户连夜逃亡。”

    陈天元接着道。

    所以······他们才会见到和尚就跑。

    可能他们以为这和尚是来追他们的吧。

    他们应该想不到,这个和尚实际上也是在逃亡,双方同是天涯沦落人。

    这时,随侍小明已经将兔肉给烤好,十分慷慨地分了沈羿一半。沈羿将兔腿撕给虎师兄,自己抓着兔身吃得狼吞虎咽。

    佛门的荤戒,实际上是大蒜、葱、慈葱、兰葱、兴渠,而并非肉类。像是沈羿这种武僧,要是不吃肉的话,光是练武都能把身体给练垮了。

    所以灵龙铁刹内是有荤菜的。

    并且,看对方问都不问就把兔肉送出,显然是对佛门颇为了解。

    吃完兔肉,肚子算是有了个半饱。沈羿向着二人告罪一声,便带着虎师兄走到稍远地方坐下。

    留着一分心神以被不测,沈羿双眼微阖,默运内气,开始循着童子功的运行路线开始流转。

    他如今是能增一分实力就增一分实力,是以哪怕有外人在场,也要将时间利用来修炼内功,增长自身的内气修为。

    胸腹有规律地起伏,内气运转,一股冰冷的气机在经脉内流淌。

    童子功本身并没有阴阳偏向,但因为修炼的是阳气,所以练出的内气乃是纯阳童子气,呈现阳刚之象。然而沈羿体内却是充盈着太阴之气,阴气通贯四肢百骸,以致于修炼出的内气都属阴,趋寒,将童子功都给练歪了。

    随着内气运行,沈羿眉心处也隐隐有所动,一股冰冷的气机自天灵处渗入,流淌而下,和自身的内气汇流,使得经脉内的气机迅速壮大。

    “泥丸将开,这小和尚还修炼了炼气士的法门。”

    一直在旁观的小明突然说道。

    他的嘴唇在动,但声音却是传达不出三尺之地,唯有陈天云能听得见话语,端的是神奇异常。

    “他并非修炼了炼气士的法门,而是有人助他一臂之力,激活了他的精神力,只待他天人合一,便可一举进入炼气士的大门。”陈天云否认道。

    “你又知道了?”小明淡淡说着,看起来不像是主仆,倒像是朋友。

    “他身上有夜未央留下的气息。夜未央从京师来幽州看热闹,现在应当已经到了灵龙铁刹,看来这小和尚,是灵龙铁刹的僧人。”陈天云道。

    “那个麻烦的女人······”

    小明嘀咕一声,不再多言。

    而在这时,随着外来气机的渗入,沈羿只觉内外俱寒,身下的地面不知何时已经蔓延出了一层寒气,令得趴在身边的虎师兄都不自觉地外挪。

    一种莫名的通透浮现在心头,沈羿只觉身体皮肉重量渐渐减轻,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他好像能看到自己体内五脏六腑的跳动,看见血液的流淌。

    整个人,都像是变成了一朵云,一缕风,轻飘飘的,自由自在不拘于身。

    他的意识从破败道观中飘出,一轮明月出现在“眼”中,雪白的月华照耀在虚幻的意识上,如同一层冰霜浮现在心头,冻结了杂念,只有万古的冷清和寂静。

    在这种奇异的寂静之中,沈羿的意识静静伫立,时间在此刻都像是失去了意义。

    一直到后半夜,沈羿突然从绝对的寂静中惊醒,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让他的意识迅速回归本体,睁开双眼。

    “又有人来了,”陈天元竟也是未睡,依然坐在火堆前,淡淡说道,“杀气腾腾,看来是找沈小兄弟你的。”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接近,一行七人鱼贯而入。

    “是这里,就是这里。”

    先前那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走进道观,指着大殿就喊道:“那个和尚就在这里。”

    随同进入的五个僧人中,一马当先的正是身着黄色僧衣的无嗔。只见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无门的大殿,锁定盘膝而坐的沈羿和他身旁的大老虎,哈哈一笑,道:“无妄师弟,我们又见面了。”

    无嗔露出满意之色,对着那汉子说道:“施主请回吧,明日就会有僧人为施主主持公道,惩治白玉寺。”

    “谢大师!谢谢大师!大师慈悲!”

    汉子连声道谢,还拉着妇人跪下给无嗔连连磕头,这才匆匆离去。

    大殿中的沈羿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这命运当真如同婊子一般,反复的很。

    他和虎师兄已经尽力地避开村镇和寺院,却没想到还是被无嗔给找到了。那汉子和妇人本是为了躲避僧人而逃亡,却在最后通过给僧人通风报信,获得了僧人的帮助。

    这世事,当真是幽默得很啊。

    “无妄师弟,你逃不了了。”

    无嗔步步靠近,他身后的四个僧人也是手持棍棒,步履之间隐有章法,一看就是精善某种合击之法。

    “阴魂不散。”沈羿说着,站起身来,一股阴气陡然震荡开来,身周隐隐浮现一层气雾。

    陈天元见状,按住了小明的手臂,低声道:“先别出手,看看小和尚的能耐。”

    从大殿走出,皎洁的月光照在身上,倒映出一种渗人的苍白。沈羿的皮肤逐渐泛白,如同一具行走的尸体一般,一道道黑线如同灵蛇一般浮现,骨骼如同铁铸一般,发出金属撞击的响动。

    “果然是你!”

    无嗔一见到这卖相,已是完全肯定了昨夜那人正是沈羿,当即便是冷笑一声,体内荡出一声钟鸣,有金色的气膜覆盖在身上,恍如金人。

    大老虎同样一跃而起,跟在沈羿身旁,提醒道:“师弟,当心了,这贼秃也练了金钟罩,且应该已经到了第七层,需攻其罩门才可破金钟。”大风小说

    至于罩门在哪里······昨晚大老虎已经给沈羿示范出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羿已是身影一闪。

    就像是一朵流云,带着奇特的轻灵感,划出长长的残影,掠至无嗔身前。

    沈羿只学过练下盘的基本步法,并没有研习过什么轻功,但此刻他身影一晃,速度完全不逊于昨晚无嗔展现的轻功。

    眼瞳扩散,所有的眼白都被漆黑占据,一双诡谲的眼睛落入无嗔和其身后四僧的眼中,混乱的冲击顿时浮现在脑海。

    沈羿当即便是脚踢无嗔腹下三寸之地,拳打无嗔心口,一式简简单单的黑虎掏心,击出了爆鸣,带着十足的暴力。

    “砰!”

    关键时刻,无嗔手臂横摆,挡住拳击,脚步一错,挡下沈羿的撩阴脚。

    一道淡淡的金光在手腕处亮起,那里戴着的一串念珠泛出凝神静心的波动,安定无嗔的心神。无嗔双眼清明,爪带风雷之声,自下而上,扣击在沈羿肋下,五指缩紧,便要入肉,展现出酷烈手段。

    但沈羿却是不管不顾,另一只手从右臂下穿出,捣在无嗔腹部。

    一招换一招,激越的钟响声中,无嗔步伐一退,沈羿肋下被撕出数道血痕。

    金钟罩护身的五指运使因陀罗爪,堪比钢刀利器,若非沈羿的外功惊人,这一爪怕是能够将他的肋骨也生生截断剖出。

    “师弟。”

    虎师兄咆哮一声,身泛金光虎扑而至,但无嗔身后的四个武僧也同样出手,棍影重重,同时打向虎师兄的头部,前肢,以合击之法架住虎扑,再行步伐变奏,棍棒携雄劲捣来。

    这四人施展的都是灵龙铁刹的夜叉棍法,且心意相通,进退有据,虎师兄虽是实力过人,但在应变上却不及四人联手,左冲右突皆被拦下,一时之间难以援手。

    “无妄师弟,你今日是插翅难飞了。”

    无嗔长笑一声,袍袖舞动,双爪左右旋舞,化出上百道爪影,更携风雷之声,刚猛异常。

    他既是做出了追击的决定,自是有了万全的准备,不管是沈羿那震慑心神之功还是那只会武的老虎,无嗔都已经想好了法子应对。

    如今一交手,果然如他所想。

    但他还是有一点没有料到,那就是沈羿的实力变化。

    阴气缠身,沈羿已是冰冷的如一具死尸,他的心跳越来越慢,渐渐趋近于无。但与之相对的,沈羿浑身上下的血肉却是格外活跃。

    人的细胞,在什么时候最具活力呢?

    答案是死的时候。

    当死亡降临的那一瞬间,原本被约束的细胞就会摆脱人体的束缚,进行最后一次绽放,一些细胞甚至会向着胚胎形状转化,像是要重塑身躯。

    这也是回光返照这个名词,乃至于一些破而后立的武功之由来。

    而现在,沈羿的身体就如同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