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玄大阵的祭品隐没在道意的湍流中。
宁洛忽而想通了违和感的根由。
既然玄蕴会从裂渊之底朔游而上,那缘何途径半空的修者始终未曾察觉?
裂渊禁空当然是原因之一。
寻常修者没有能力在裂渊之上侦查道意的流向。
而在裂渊两岸,却也只能看到淆乱的道意,而没法窥得玄蕴。
但那些可以虚空跃迁的大能呢?
当他们开辟虚空甬道,横跨裂渊,当真没有感受到玄蕴的上浮?
当然感受不到。
但凡他们能察知一点,这归玄大阵的隐秘也早就穿帮了。
究其原因,无非是裂渊之上的道蕴纠缠。
淆乱的灵蕴之中,更有悖逆的道蕴混杂其中,从而掩盖了玄蕴的行迹。
而这份悖逆的道蕴......
从天上来!
视野明晰。
即便宁洛已经许久没有离开过裂渊,即便宁洛始终不曾深入探寻过雪国与炎州的隐秘,但归玄界祸乱的真容却已然浮现在宁洛眼前。
“天脉。”
“祸乱源自道场。”
“有人利用了整个天脉的道意,充当归玄大阵的原料。”
“他能够这般干涉天脉,那至少也得是个半步飞升,而且多半与黑潮有染。”
“否则他也不会在裂渊中设下陷阱。”
山脉倾塌,裂渊横断。
表面上看来是邪祟的祸根,但其实不然。
这么做只是为了更加方便地收割地脉中的先天道蕴。
虽说此前战事不断,对归玄大阵的效率并无坏处。
但从某一时刻开始,那位幕后黑手的眼光不再只拘泥于地脉。
当他拥有干涉天脉道意流向的能力,便无心再关注人间的战乱。
所以,山脉倾塌。
而他的目的,更远不止如此。
“这是......”
“针对天命人的局!”
宁洛微眯着眼,遥望天穹。
倘若有天命人冒失探查,那势必会引起黑潮的注意。
归玄界的黑潮隐匿在暗处,之所以这般谨慎,为的就是捕食天命人!
相较于土着而言,天命人才是最珍稀的猎物!
这片裂渊无非就是一座捕鼠笼。
一旦天命人显露出半点踪迹,当即便会沦为黑潮桉板上的鱼肉!
绝无例外!
不过,既然归玄界原本是神之试炼,那试炼者自然不是少数。
堂堂c序列试炼,更有神选者参与。
那纵使有人打草惊蛇,并被黑潮所捕食,那其余的天命人也并非无力回天。
或许这也是归玄界原本的难度因素之一。
不过宁洛这边,却没有那么多的人手。
没人给他试错。
但也没人落网。
颜丰白杨格外谨慎,早就料想到了勘察裂渊的危险。
虽说没能洞明真相,不过这样下去,迟早也能发现
毕竟,道海的玄蕴,藏不住。
宁洛盘膝而坐,心中自语:“别的不说,至少对这天地二脉的理解,那幕后黑手想来是不输天命人的。”
“黑潮......仍未露面,但多半是共谋。”
要说黑潮存在与否,这一点宁洛不会质疑。
毕竟试炼的目的本就是祓除黑潮,镇压祸端,所以黑潮势必存在。
不过这次的黑潮尤为隐忍,看来很不一般。
甚至......
这裂渊谜局的幕后黑手,是“他”还是“他们”。
这一点都值得深思。
幕后主使若是自太古一代代传承下来,那族裔当然不止一人。
若是他借助黑潮实现了虚妄的永生,那也会受困天脉,不得不寻觅帮手助力。
无论真相是哪一个,幕后黑手多半都不止一人。
不过这是颜丰他们需要操心的事情。
宁洛满不在乎地收回目光。
今非昔比。
幕后黑手有多少人,都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于宁洛而言,结果都是同样。
“颜丰他们都没有探索裂渊,看来早有提防。”
“虽说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洞察到裂渊的隐秘,不过只要深入调查天脉,理当能有所收获。”
“那我的动作,也得快些了。”
宁洛摩挲着下巴,继而看向身周的阵势。
速通依旧是主旨,所以差不多也到了该出手的时候。
归玄大阵......
倒是给了宁洛些许灵感。
其本质与地脉封禁也有几分相近。
都借用了龙脉的威势,也就是地脉在现世的显化。
所谓龙脉无非是宝地之间的脉络,是先天道意在现世留下的余蕴。
但龙脉会随着宝地的开发而枯竭,继而导致先天道蕴的重心发生转移。
从上帝视角来看,那虚无缥缈的所谓气运,很大一部分便是受此影响。
但也足以证明,龙脉在布阵时可是大有用武之地。
“要确保能把十柱神的实力压制在和我一个平面上。”
“只要他们施展不出更高维度的道法,那我就有把握能够应对......”
“也就是说......”
“两方面。”
“一是限制他们与太宇沟通,从而禁止飞升。”
“另一方面那剥夺他们与天脉地脉之间的联系,这样他们就干涉不了天地,更没法触及天纲。”
帝尊会地脉封禁,也多半能够干涉天行纲常。
一旦天纲扭曲,那宁洛的道法也就难免出现意外的状况。
所以要避免这种局面发现,最直截了当的方式,就是禁止十柱神对天地二脉的干涉。
要将整片天地化作封绝的箱庭,让乾坤沦为无法脱逃的牢狱!
此即,绝地天通!
而现在,条件皆已齐备。
归玄界的龙脉早已被归玄大阵损毁。
所以取而代之的,是裂渊两侧人为的裂渊与矿场。
归玄土着借此拟造了宝地的道蕴涌流,即便他们大多人对此毫无自知。
想来,这也是黑潮的手笔。
但既然黑潮不敢现身,那这份成果,自然理当由宁洛收下。
裂渊横贯归玄。
宁洛却不紧不慢。
指尖划过虚空,一枚枚尖钉尾随着宁洛的足迹,根植于裂渊深处。
“首先,固定虚空中道蕴的涌流。”
原本宁洛还需要人为创造龙脉的奇点,但现在,好像已经有人为他备好了。
相悖的道意,用来布阵再合适不过。
归玄大阵借此炼化玄蕴。
但宁洛却另有用途。
当相悖的道蕴处在纠缠的状态,便能化作噬人的涡流,从而吞没趋近的一切杂质。
那是忘川的法与混元的结合。
在牺牲混元爆发力的同时,为之赋予拦截精气神乃至道意的能力。
富余的杂质随之便会被涡流炼化,消弭于无形之中。
如此一来,一旦阵势启动,便再无人能够沟通地脉。
原本接连地脉就需要先天道意充沛的宝地。
可现在却被宁洛的阵势凝缩成奇点的涡流。
如若没有裂渊与归玄大阵,这倒也是个不小的工程。
好在有人替他完成了这一步。
虽然,对方并非友人。
至于天脉封禁,其本质无非是夺天造化与虚空折叠。
论及根基,依旧与混元相近。
只是施展天脉封禁势必会被黑潮察觉。
所以宁洛不急。
绝地天通,绝不单单是天脉封禁与地脉封禁的复合,而理当有更加玄奥的协同。
至于接连二者,乃至阵法延伸的关窍,如今宁洛也已然有了答桉。
“玄蕴......”
“契合天地二脉,兼顾先天后天。”
“这种力量的确非同凡响,而且与元冰更有几分相近。”
“所以......”
宁洛捏着下巴,目光闪动,心中自语:“所以,当一方天地的先天后天道意足够纯粹,且二者相近,那么就能混融出玄蕴这种更加上乘的能量。”
“虽说代价颇为昂贵,但是对高境修者的益处也无疑值得。”
玄蕴,元冰。
如果二者有相近之处,那布阵就要简单许多。
归玄界看似要比寒烟界上位不少,天地二脉也完整无缺。
但两者本质似乎有些相近。
宁洛布下阵势,继而微眯着眼,望向天穹。
还差一步。
玄蕴!
......
转眼,穿越已逾两年。
没有宁洛的协力,速通的效率的确要慢上不少。
但毕竟这是c序列的试炼,而颜丰白杨纵使跟宁洛学会了不少,可毕竟还不是神选者。
倒不是说天命与实力并不达标。
只是神选者的身份意味着更高的权能,更意味着他们能够完全投影。
从而使得天命赋予的体质更早见效,天命的效力也会随之提升。
或许这也能算是天命人之间的仙凡之别。
当然这并非颜丰白杨他们行动迟缓的主因。
他们迟迟未能破局,最主要的原因无非还是不够熟练。
没有了宁洛,也就缺少了实力的保障。
所以探索起来束手束脚也无可厚非。
但两年下来,两队人也总算究明了归玄界的真容。
裂渊附近。
古村废墟。
颜丰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果然,没去探查裂渊是对的,那里根本就是个幌子。”
白杨微微颔首:“雪国元帅的肉躯与道身都已经被我们囚禁,险些给他去道场报信,幸好我们发现得及时。”
“你们那边出事了?”
“嗯,因为秋白和乔野任职将军已有半年,明明已经打入内部,但是依旧寻不到任何线索。”
“监视裂渊的法器数据虽然有了,但其中更看不出半点端倪,一连半年都是无事发生。”
“元帅比起在意有没有人被邪祟侵蚀,反倒是更在意谁人深入过裂渊,以及裂渊上空的紊乱道意有无异变。”
“当时我们便觉得古怪,随后一致认为不能再拖下去。”
“于是让唐婧布局设宴,晓雪炼忘尘丹入酒。”
“这才听到了有关玄蕴的字眼。”
听到这里,颜丰便懂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用不着白杨说,颜丰也已经猜到。
“所以,你们觉得再不出手怕是难有收获。”
“随后在元帅面前提及玄蕴,看他反应,是吗?”
白杨笑着点了点头:“不止,我们又摆了道鸿门宴,见他神色有异,当即就给他扣了下来!顺带连他天脉的道身都给一并镇压了!”
颜丰比了个大拇指。
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虽说雪国元帅不见踪影倒是可以用闭关解释。
道场里的道身没有回应,也能算是坐关静修。
可毕竟元帅身兼“要职”。
他需要负责向幕后黑手禀报裂渊的情况。
即便黑潮完全有能力察知裂渊的异动,但必要的流程却不可缺少。
元帅失联,势必会引得黑潮觉察。
看似莽撞,但除此之外,已经再无破局之法。
白杨耸了耸肩,俨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反正我们现在有三个半步飞升坐镇,乔野和陆川也快了,已经两年咯,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更何况,还有宁洛兜底呢。”
然而,提及宁洛,颜丰却眉头微皱。
一年前,他的确相信宁洛会出手兜底。
但现在......
他反倒是有些怀疑。
绝不是质疑宁洛的实力,而是质疑宁洛的动机!
“可是......”
“都已经两年了啊。”
“宁兄说是要速通,但两年过去一直没有催促我们行动,是不是有些古怪?”
颜丰眉头紧锁,沉凝良久,才接着开口:“我......我觉得,会不会,这所谓兜底,是宁兄在考验我们?”
白杨神色一滞。
他没有往这个角度想。
毕竟他身为师者,少有被人指教。
但这样的教育方法,白杨却并不是不懂。
的确,宁洛若是出手,的确必然能够力挽狂澜。
可要是他原本就从未打算过出手呢?
要是这所谓的兜底,对故意为颜丰白杨增加几分底气,让他们敢于行动。
但实际上,宁洛不会提供任何助力。
如此一来,最后当颜白他们独自速通试炼,就会获得充足的自信。
这的确是白杨常用的教育方法。
可是这一套路一旦戳穿......
就会适得其反。
众人一时沉默。
万一一切真如颜丰所料,宁洛真就不会出手,只打算作壁上观呢?
万一这归玄界的对手拥有飞升的实力,那光凭他们几个,又该如何应对?
但还好,白杨倒是豁达。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咯。”
“我们人都劫了,再畏首畏尾也没意义。”
颜丰无奈地点了点头,心道也是。
看来,是时候了结了。
然而......
与此同时。
天脉道海。
仙宫云阙,黑檀木桌孤悬半空。
三十五道身影端坐桌旁。
为首的幽影逗弄着肩头小巧的黑鸦,冷声低语:“千年来,还是首次有人缺席。”
“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