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一方,顾名思义,本门功夫自然是与水相关,譬如水上漂,算是一种轻功。再有便是上善掌,取名上善若水,讲究缓与稳,倒与阴阳掌有些相似,却又不尽相同。上善掌不仅限于掌,也不仅限于手上功夫,全身上下无一处不似流水,看上去软弱,不起眼,实则柔中出刚,是至强的功法。
不待伯九天出声,水一方堂主董崖已经跃上了比武台,向伯九天一揖,然后全身便摆开了架势。看董崖原本是一个高高壮壮的汉子,但这架势一摆,瞬间便有了轻盈飘逸之感。伯九天将剑扔回给了安歌,运起阴阳掌便迎了上去。董崖身姿灵活,手脚变化万端,且功且守,伯九天亦是半攻半守,这也是一个试探的过程,暂时还看不出谁更厉害。毕竟,水一方的人很少参与江湖上的事,也就很少与人交手,想来,即便是伯九天这个武学奇才也甚少有机会接触水一方的上善掌。
两人相互过了十数招后,董崖突然发力,跃起身子,狠狠一掌劈向伯九天的头顶。伯九天也运起浑身的劲力,飞快地退后两步抬手迎上了董崖的掌风,下一瞬,就见董崖被震了回去,落地倒退好几步才堪堪稳住了身子。董崖歇了口气,再度飞身向前用双掌击向了伯九天的胸前,伯九天侧身只以一臂相挡,董崖却似受了极大的震力竟给直直震飞了出去。眼看董崖就要摔下台去,忽然一道极快的身影跃上前一把拉住董崖,稳稳地将其安置在台下,然后转眼翻身跃上了比武台,向伯九天一揖,“下面的人不懂事,还请九天公子见谅!”
“是连掌门!”台下有些人已经激动地站起了身,连世尘,水一方的掌门,年不过三十,却是智勇无双,接下父亲留下的烂摊子在短短的十年时间便将水一方经营地风风火火不说,自身对上善掌的揣摩也已达到了本门无人能敌的境界。可以说,连世尘与伯九天有得一拼。连世尘是专注一门功夫,而伯九天是众学兼容,一个是深度,一个是横向,很难说到底谁更厉害,谁更有优势。
伯九天回以一揖,“连掌门此话言重了!宗主之位,谁都可以一争,更何况,在下早想领教水一方的功夫,还望连掌门不吝赐教!”说完,也不待连世尘作反应,伯九天已经运掌上前,连世尘只得挥掌应对。就见两人十数招过下来,却也不过片刻时间,两人身形都很快,运掌如风,甚至根本没让底下的人看清招式。没错,这样高手之间的过招,你不但看不清过程,甚至连结果都没看出来。很快,连世尘便退到了边栏上向伯九天一揖,“九天公子,果然是江湖第一人,连某敬服!”
这就结束了?许多人都没反应过来,玉南枝也是看地一头雾水,连忙向坐在前边的羊未已请教。羊未已道:“连掌门与公子都没有使出真力,很难说他们当中谁更胜一筹。”这样?玉南枝突然明白了什么,连世尘真是无意争这宗主之位,看来那位董堂主突然冒出来争位根本是他自己的主意,转了一圈,宗主之位最终还是落到了曲兮阁的头上。
选完宗主就该是庆贺宴了,这也算是一场武林盛宴,非大场地不足以承办。但基于上次的事,众人心中仍有阴影,大家虽然敢在无极山商讨大事,也敢在无极山比武,却再也不想在无极山宴饮了,尤其是宗主已经选出来了,谁还争个什么劲啊!于是伯九天这个新任宗主另挑了个日子,邀请大家往陆离山赴宴。一场轰轰烈烈的比武大会就此落幕,尽管玉南枝觉得有些意犹味尽,不过她转而想到,如今由伯九天做了武林宗主,那明年的武林大会定然也会办地很精彩,到时参加的人也会更多,想想也就再过几个月而已,于是心中不禁又兴奋了起来,甚至隐隐有了些期盼。
连世尘啪的一拍桌案,董崖与桐世庭便跪了下去,连世尘冷声道:“我平日里是怎么说的?这之前,我就怕你们会惹事,还特意让人对你们耳提面命,结果你们俩还是给我捅出了篓子!”董崖直着身子硬声道:“属下不服!咱们水一方哪点比曲兮阁差了?为何掌门却一再忍让退缩?万玄门明明是咱们的姻亲,为何却要推着曲兮阁一个外人上位?还有掌门方才为何要处处让着伯九天!属下对掌门自然只有一个服字!可也期望出人头地,整日里窝在水一方,关起门来过日子算什么江湖好汉!”
“好!有些话我本不愿说,既然你今日问到了,我便告诉你!”连世尘道:“我且问你,可知飞雪门为何有灭门之祸?”董崖道:“窝藏钦犯,惹怒了朝廷!”“错!”连世尘道:“是因为飞雪门坐大,成了朝廷的眼中刺,说到底,咱们武林中人拼的是一个勇字,可一旦坐大,便是有了能力与朝廷对抗,换你作朝廷的人,你会放得下心吗?”董崖默然,连世尘一叹,“这些年我千辛万苦地发展生意,四处结交官员,从不参与江湖之事,为的就是不引起朝廷的注意!你们一个个想的是如何光大水一方,我想的却是如何能将水一方带入真正的平地,从此不用再提心吊胆!你们道我无大志,道我胆小,殊不知若不是为了你们,我早就弃了这掌门之位,遁山隐迹了!”
董崖与桐世庭眼中一震,连世尘闭了闭眼道:“这是最后一次,若再犯,你们就立刻滚出水一方,我只当是为了你们好,也不想让你们再牵连我水一方!出去吧!”“属下知错了!”董崖与桐世庭双双叩头而退。
一旁的月流曲劝道:“舅爷不必劳气,也怨我没有料到曲兮阁会如此行事,董堂主与桐堂主也不过是受了小人挑拨而已。”连世尘脸色清冷,“月掌门,当日长姐要嫁入你月家,我之所以没有阻拦,是念着你并不是有野心之人,可如今看来,倒是我错了。可你就算不念在我与长姐的份上,难道也不顾念父子之情了吗?若你万玄门有一日出了事,应翔与应明又当如何?”
月流曲一叹,“我没有舅爷的这份魄力,能够压制住派中上上下下。况且有些事也不是说我想断就能断的,有时候你被人推上了那个位子,再想自主已是不能,况且,我还有不得已的苦衷。”连世尘冷笑一声,“不如就说你根本有那份心就是了,何必再诸多借口,是我忘了,人终是会变的,既然你如此行事,他日也莫怪我无情就是了,告辞!”连世尘一甩袖,起身往外走去,在门口遇见了连音书,连世尘脚步一顿,“我们方才的话,想必长姐也听见了,你若真是为了应翔与应明好,就当为他们早作打算,我水一方的门,随时为你们开着,你也莫要一再犯傻,好自为之!”连音书看着连世尘的背影,欲言又止。
“主子,眼见就是年节了,您若不回去……”玉南枝还未踏进陆离山,便眼见自己的护卫在一旁候着,上前就见两人跪下语带哀请地开口,玉南枝默了默,“你们回去就说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他不会介意的,以后别再来这里了,有事我自会去找你们!”说完,玉南枝头也不回地往陆离山而去,两个护卫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无奈上马,策马而去。
等候在前面的羊未已与南氏迎了过来,南氏道:“怎么,年节不回去了?”玉南枝一笑,“能跟你们一起过年,我更开心。对了,你们不会要回乡吧?那我也不管,你们到哪里,我便赖到哪里!”眼见南氏倏然红着眼睛撇开了头,羊未已开口道:“我与你义嫂都是孤儿,今年多了个你一起过年,正好。”羊未已揽着南氏转身往前,“看年节也没多久时间了,相月,咱们也该准备置办年节之物了,看看哪日得空,咱们一起去城里逛逛。”原来南氏与义兄都是孤儿,玉南枝正在懊恼自己问错话,惹哭了南氏,忽觉肩膀被人重重一拍,玉南枝抬头一看,见是安歌,一转肩头便将安歌的手给甩开了。
安歌不以为意,嘻嘻笑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呢?我看你义嫂都哭了,莫不是你要离开了?”玉南枝往前走去,“你放心,就算你离开了,我也不会离开。”安歌笑出了声,“你这说的是哪跟哪,不过我真有事儿问你。”玉南枝道:“什么时候你也变地这般婆婆妈妈的了?有话就问!”安歌撇了撇嘴,“我看你这小姐的架子是越来越大了!”安歌话语一顿,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今日你与那王元过招的时候,可有发觉不妥之处?”
玉南枝眉头一动,“你是说,他有没有带人皮面具?”安歌颔首,“果然聪慧。”玉南枝摇头,“前后我都看过了,没有可疑之处。”安歌挑眉,“你也早怀疑那不是他的真貌?”玉南枝淡淡一笑,“其实,就算那是他的真貌,也不代表一定没有可疑之处。”“此话怎么讲?”玉南枝看向安歌,“安堂主行走江湖多年,难道没有听过鬼医的名号?”“鬼医?”安歌莫名,玉南枝道:“我想柏堂主大约是听过的。”说完,玉南枝向安歌躬身一揖,转身离去,安歌疑惑地看向了玉南枝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