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
沈明轩点点头,随后起身拿起湿巾擦了擦双手,便朝着不远处的舞台走去。
望着一脸平静的沈明轩,蒋一一心中有一种感觉,这个家伙似乎早就料到自己会借着他的名头去找李吣了。
果然脑子太好使的人就是讨厌。
突然起身的沈明轩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钢琴前坐着的依旧是那名想要拜师的少女,这个时候的她愣愣地坐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琴也不弹了。
沈明轩缓缓停在她面前,笑着道:
“请问我能借用一下钢琴吗?”
少女呆愣地点头,然后笨拙无比起身。
“沈先生,我能站在这里吗?”
起身走了几步之后,少女怯生生地问道。
“可以。”
在少女无比期待的目光中,沈明轩点点头。
落座。
钢琴。
黑白琴键。
沈明轩的目光凝视着眼前的琴键,眼神忽然温和。
唐初夏望着这一幕。
她不知道为何,心脏就像是漏跳了一拍。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少年很受整个餐厅里的人的尊重。
柔和的灯光聚焦。
落在舞台上、钢琴前的少年身上。
这一刻。
全场安静。
这一幕。
世界像是拉下了帷幕,只有台上的少年永恒。
沈明轩的指尖轻轻触碰黑白琴键的温度。
确认过钢琴的温度,一如那颗逐渐安静下来的心。
可人生啊。
总有那么点事情。
只要你想起。
还是会满心欢喜。
还是会心如刀绞。
沈明轩的眼神充满了虔诚的味道。
少年的影子,在柔和的灯光下被拉得老长。
沈明轩缓缓闭上了双眼。
脑中开始浮现一幕幕画面。
时间仿佛回到了民国那个凄美的时代。
“你唱得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军官问道。
“青衣便是青衣,戏子哪里配有名字。”
从此以后,戏院的二楼的雅座便多了一人。
“青衣,你要出演了,我帮你画眉吧!以前帮母亲画过。”
“胡闹,戏子的眉怎可乱画。”
青衣那酸涩的笑埋在了衣角,军官似乎并没有发现。
......
......
“青衣,帮你画完这一次,我便要随大哥出征了。”
青衣一动,眉角的眉画歪了。
她笑着说:
“你看,眉都画不好,怎么能照顾得好自己。”
离开的那一天,军官朝着青衣敬了一个军礼,然后说:
“七尺之躯,先许国,再许卿。”
就这样,几年过去了,军官托人捎来信:青衣,等我,第三十八年夏至,我便归来,到时带你回家。
等啊等,人未归。
因为军官喜欢青衣穿旗袍,所以自从军官离开的那一天,青衣每天都穿着旗袍,去城门口守着。
此刻青衣的好友告诉青衣:他不会回来了,他已娶亲了。
青衣笑了笑说:你们都一样。
第二天,留给好友的是一具冰冷的、穿着奢华旗袍的尸体。
其实好友没告诉青衣,军官出征,不幸战死沙场。
好友更没有告诉青衣,军官被敌人的炮火炸得粉碎,尸骨无存。
民国匆匆,短短三十八年,一切的故事都结束在了第三十八年的夏至。
.....
.....
舞台上,少年沉默了好久。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少年的手指轻轻动了。
十指轻柔,轻轻按下了黑白琴键。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下一刻,音乐渐起。
前奏响起的瞬间,蒋一一笑了。
唐初夏愣了。
餐厅之中的众人微微闭上双眼。
悠扬欢快却又不失稍许哀伤的曲调,轻轻敲打在所有人的心房上。
这种感觉。
就像是喂你吃药的医生,还不忘给你一颗糖。
可明明.....
明明心底充满了哀伤,却又能从哀伤中,发现哪怕一丁点快乐。
这种层次不明的情绪,一下子击中了所有人内心最深处的柔软。
“小时候,哥哥最喜欢带着我去玩,去闯。那时候,他说他喜欢隔壁班的小翠。还记得他去当兵的最后一晚曾无比郑重地对我说,当他成为人民英雄的时候,他会回来娶小翠。”
“可是,再次见面时,却只是一张照片,他终于成为了人民英雄,但是他同样只能永远活在了我们的记忆中。”
角落里,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呢喃自语。
一个年轻的女子品味曲子之中的歌词,随后开始小声地跟唱道:
“衰草连横向晚晴
半城柳色半生笛
枉将绿蜡做红玉
满座衣冠无相忆......”
“这词真美,但是唱出来似乎更好。”
一些品味着曲中的词意,微微感叹道。
虔诚。
真挚。
黑白琴键的节奏不曾停下。
沈明轩虔诚而认真的神情不曾变化。
蒋一一望着那于柔和聚光灯下,钢琴前的少年侧影,想起记忆中的沈明轩,内心深处,不知名的地方,像是有根弦,被人轻轻拨动。
如流水划过心间。
如流星坠入大地。
唐初夏呆呆愣愣地看着那边,目光不曾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