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偷听到她的那些话了。
或许因为伤心,又或许是因为生气,所以他再也没出现了。
阮娆左等右等,甚至派人回府里打探了一番,回来的人说裴璟珩好几日没回府了。
裴沁隔三差五就会从府里过来陪她,给她带来三叔亲自炖好的安胎补汤。
阮娆于是问起裴璟珩的情况,可裴沁也是一脸懵。
“大哥从那日走了之后,就再没回过府里,想必是在宫里?”
她胡乱猜测道。
“等小润下了值回来,我问问他。”
“苍青呢?你问小润,倒不如问他。”
“苍青?”
一提起苍青,裴沁脸色立刻变得幽怨起来,“他也不知道忙啥呢,好几天没露面了,也没留个信儿,气死人了。”
阮娆一愣,随即沉默了。
或许,他们是真的有事要忙吧,
那她就再等等。
反正种棉花的事,怎么也要等到开春,不着急。
她自我安慰道。
自从怀孕了之后,她的心就变得柔软平和,性子也以往沉稳了许多。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月。
再沉稳的性子也磨没了。
她身怀六甲,前六个月全靠自己坚强才活下来,好不容易和他团聚,如今人家又玩起了失踪!连个信儿也没有!
男人大抵都是这样,把女人娶到了手,怀上了娃,就觉得算是没跑了,所以也不必再花心思再供着哄着了,爱生气生气去!
罢了罢了!
反正休书也给了,大不了就当真和离了吧!
孩子都是她一个人承担的,那个男人从头到尾也没替她分担过什么,她要产业有产业,要事业有事业,还要那气人的玩意儿做什么?
阮娆好不容易平和的心态在渐渐崩坏,越想越觉得委屈气不顺。
可怜她这么沉的身子,还在东奔西跑的为他筹谋。
这半个多月,她可一点没闲着。
先是将她的私产都拿去买了赈灾粮,让人送到潞州,解了潞州知府眼下的燃眉之急。
这一举立刻得了潞州知府的大肆褒奖,她于是顺势提条件,顺利拿下未来五年对潞州各级官府的优先供货权。
也就是说,官府要采购东西都只能从她这里买,她这儿没有的才能找别人买。
历朝历代,官府采购都是个两头儿落好的肥差,不光负责采购的官员可以捞着油水,商户也可以报虚高的价格赚个盆满钵满。
这也就是为何,有的路年年修,有的桥年年断的缘故。
最终买单的都是百姓。
阮娆深知这一点,所以先下手为强,拿下了潞州及其下辖县的官府。
别的生意照旧,只是粮食这块儿,她要严格把控。
寒潮来袭,未来几年粮食的价格会逐步高升,原本两百文一斗的米,最终会抬到一两的价格,让许多人家吃不起,断了粮。
而她的目的就是要把粮食价格死死摁住,不让它涨上去。
她是供给官府的标杆,只要她不抬价,其他商贩就不敢把粮食价格抬到天上去。
潞州的粮食价格上不去,那全大盛所有的州县都不敢把价格抬的太离谱。
同时,所有商户见到她因为赈灾,不仅博得美名,又得了实际利益,都会想办法效仿,也算激励了其他地方的赈灾举措。
而这只是她的第一步。
借着这股热气儿,她又在京兆府和京城商会两边奔走,牵线搭桥,带头让商会组织各商户募捐,由官府出面成立积善堂,广纳失去倚靠的老人和孤儿。
京中的商户们听说了阮娆名利双收的事,早就眼热,自然不会吝惜一点小钱博美名的好事,顺便在官府面前刷一波好感。
而新上任的京兆府尹也因此有了政绩,自然乐得其为。
双赢局面,事情很快就落了地。
积善堂开门那日,阮娆特意带着文氏和红玉去帮忙,亲自安顿那些老人和孩子们,一连好几天。
她笑容和蔼,长得又美,白狐裘将她衬托的圣洁如仙女一般。
那些孩子们都喜欢围着她叫她美娘娘,久久不愿散去。
没多久,上京城不知怎么突然多了一首脍炙人口的童谣,很快流传开来。
街头巷尾的孩子都在拍着手唱道:
“白狐裘,美娘娘,飨吾饭,赐吾粮。
心如水,笑如绵,不做仙女做圣贤。”
因为阮娆募捐时并未记名,每次去帮忙也从不透露名姓,又做妇人打扮,旁人也不知该如何称呼。
但因为这首儿歌的出现,她突然便多了一个江湖称号,贤夫人。
这倒是让阮娆没想到。
她更没想到的是,许久许久以后,这个名号,将会载入史册。
————
天色擦黑,华灯初上,马车从积善堂出来,辚辚驶过街头,在雪地上轧出一道长长的车辙印。
阮娆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只要一闲下来,她就忍不住气闷。
第二十五天了,那个该死的男人一直没有出现,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有本事,永远别出现在她面前!
“咚!”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发出巨大的响声。
阮娆被颠的一颤,后脑勺重重磕在车壁上,疼的她哎呦一声。
文氏连忙去给她揉。
红玉连忙掀开车门问长风,“怎么回事?哥。”
长风扔了马鞭连忙下去查看,却看到车轱辘边躺着个人事不省的男人。
“夫人,撞到人了,怎么办?”
长风一脸紧张。
阮娆捂着脑袋探出车窗,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人。
身上很脏,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黝黑的脸,一看就是逃难来的灾民。
“去探探还有气吗?”
长风上前将手放在他鼻端,点点头,“有,还有气。”
阮娆抬眼四处瞧。
马上要宵禁了,这附近一无客栈,二无医馆,还真是个麻烦事。
“把他抬上来吧,带回去救治。”
长风应了声,弯腰将人扶了起来。
还别说,这人看着又瘦又矮,身子可不轻,死沉死沉的。
长风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将那人拖到了马车上。
顿时,一股馊臭味儿被车里的暖炉子一熏,弥漫在整个儿车厢里。
“什么味儿。”红玉嫌弃的捂着鼻子。
阮娆鼻子灵敏,被这味道一冲,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文氏一边往香炉里洒沉香末,一边劝道:
“姑娘,要不把这人扔这儿算了,等咱们回了店里,再让伙计把他拉回去。你看他浑身臭烘烘的,多腌臜,把马车都要熏臭了,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虱子跳蚤之类的,别染到咱们身上。”
阮娆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离回去还有好远一段路,等咱们回去,再让人来接他,这么冷的天,说不定他就已经冻死了。好歹是一条命,再说,分明是咱们有错在先。”
说完,她转头对长风道:
“长风,快些回去,让人请个大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