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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冰释前嫌
    殷鹤成的一句话,五姨娘瞠目结舌。

    顾书尧也没想到殷鹤成会这样说,殷鹤成一开始也只是想替顾书尧解围,自己也意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既然这样了,或许是该见一见梁霁月了。

    梁霁月是在去英国的前一天和顾书尧、殷鹤成见面,还是在她的公寓里。

    这段时间殷鹤成虽然没有见梁霁月,但一直让史密斯医生照顾她的身体。到公寓的时候梁霁月正站在梯子上,将墙上的一些画取下来。

    见顾书尧和殷鹤成来了,梁霁月回过头来,满是欣喜:“你们来了!”又去招呼佣人,“吴妈,上茶点。”

    梁霁月还站在梯子上,那梯子又不矮,顾书尧怕她从上面摔下来,忙过去扶。

    这是殷鹤成第一次去梁霁月家,虽然客厅墙壁上的油画被摘下来不少,殷鹤成的视线还是被它们吸引了。那一张张色彩斑斓的画作,他既熟悉又陌生。

    梁霁月正从梯子上下来,见殷鹤成在一旁出神,顾书尧招呼了一句,“雁亭,我不太扶得稳,你过来帮一下忙。”

    殷鹤成稍稍愣了一下,却还是过来了。

    殷鹤成个头高,梁霁月站在最后一阶梯子上,刚好到他耳朵。他目不斜视,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梁霁月又看了一眼,心里不禁觉得感慨,她走的时候,她的鹤成才只有那么一点点大。

    梁霁月和上一次相比看起来憔悴了不少。殷鹤成因为军务忙,殷司令过世,这段时间瘦了不少。

    梁霁月一直在打量殷鹤成,殷鹤成虽然对她不再和从前那样排斥,可他和她之间谈话举止还是有些不自然,他几乎不主动开口说话。

    顾书尧很少见殷鹤成在外这样寡言,可想想也是,他开口该怎么称呼?那一道坎又怎能轻易迈过去?

    梁霁月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自然察觉到了,但她不点破,只笑了笑,让吴妈招呼他们俩,自己去卧室里取礼物去了。

    顾书尧其实也很好奇梁霁月会送什么礼物,同时也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开口提殷司令的事,毕竟梁霁月和殷司令的过去她也不清楚。

    吴妈不太清楚梁霁月和殷鹤成的关系,和顾书尧打招呼道:“太太,好些日子不见您过来了。”

    顾书尧笑着点点头,“梁阿姨这阵子身体还好么?”

    “多亏了您请的那位外国医生,太太身体好多了。”吴妈说到这还看了眼殷鹤成,又道:“只是太太明天就走了,去那得一个来月,不知道她在船上吃不吃得消,太太这几天总是熬夜。”

    不一会儿,梁霁月从卧室里走出来,手里还拿了一幅装裱好的画,用纸袋子裹着。

    她走过来,站在殷鹤成的跟前,将那幅画递给他。殷鹤成接过,道了声,“谢谢。”

    “现在可以打开看看么?”顾书尧问梁霁月。

    见梁霁月点头许可,顾书尧将纸袋小心揭开,里面画着的竟是顾书尧和殷鹤成,这是一幅仿照时下流行的结婚照画的画像,画面中顾书尧穿着婚纱,和殷鹤成并肩站着,身后是一大片百合花海。这画画得精细,不仅人画的生动、相似,连衣服上的细节都是用了心的。

    百合是百年好合的意思,一段感情最初的期许其实都是这个。

    “谢谢您。”顾书尧欣喜道,她又转过脸去,指着画上的自己问殷鹤成:“好看么?”

    “好看。”

    梁霁月坐在一旁,一直在看殷鹤成,听他开了口,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她从前也想过在英国开启新的人生,将盛州的这一切都忘掉,可是她的亲生骨肉在这儿,他怎么能做到。

    她早在半年前就想过回国了,即使那里有她不想见的人和她不想触碰的回忆。那个时候盛军正和日军交战,英国的报纸上也会时不时对这起战争进行报道。一会儿主帅阵亡,一会儿阵地失守,看得她好几天都睡不着,好在在她匆忙回国之前,峰回路转,他的儿子反而打了胜仗。

    然而没过多久,又传来殷鹤成结婚的消息。殷鹤成还没出生的时候,殷司令指腹为婚便定了亲,那个时候梁霁月还不高兴,她不知道他儿子娶的是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婚礼又是什么模样?接连着又失眠了好些天。没有哪一个母亲不想陪着自己的孩子长大,不想见证他人生中每一个重要时刻。

    顾书尧见梁霁月一直没做声,跟她道:“您明天就要走么?”

    “票已经买好了,明天早上。”梁霁月说的时候,殷鹤成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顾书尧道:“我和雁亭明早来送您。”殷鹤成在一旁没有做声。

    梁霁月看了看顾书尧,“不用了。”她又将视线转向殷鹤成,却还是在跟顾书尧说话:“你们两看着脸色都不好,多休息,没必要过来送我。”

    殷鹤成没答话,顾书尧也不好主动应下。

    “你们先回去,我送你们,我们边说边聊吧。”说着便往玄关那走了。

    梁霁月走在前面,顾书尧和殷鹤成跟在她身后。他们沿着湖往前走,下了好一阵子雨,终于出了太阳,湖面上波光粼粼的。

    顾书尧知道梁霁月就要回英国,现在是见一面少一面了。殷司令已经去世,殷鹤成只有梁霁月这一个母亲了。

    顾书尧刻意往前走了几步,和梁霁月搭话:“您回英国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在伦敦边上有一套住宅,回去之后还是准备住那里。”

    “有人照顾你么?”顾书尧知道梁霁月并没有儿女。

    梁霁月只微笑着道:“边上的邻居也熟悉了。”

    顾书尧点了点头,“这样就好。”她望着梁霁月又道:“如果您哪天想回来就随时回来吧,这里很多人都等着您,一直都在。”

    梁霁月温柔地笑了起来,问顾书尧:“你们又有什么打算呢?”

    顾书尧道:“我和雁亭准备要孩子了。”

    梁霁月愣了一下,看着殷鹤成和顾书尧感慨道:“真好!真好!”她连着说了两个“真好”。

    顾书尧也没有去过多解释是收养,说:“可是要当母亲了,却越发有些无所适从。我之前也在学校教书,可总觉得这还是不同的。”

    梁霁月却沉默了,过了很久才道:“其实只要用了心陪伴,其余的都不重要。”末了她突然又道:“你别学我,我不是一位好母亲。”

    有些话梁霁月一直没有机会说,这回起了个话头,她终于可以藏在心底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可能是上天在惩罚我,这些年我在英国一听到婴儿的哭声,都会忍不住浑身发抖,然后会忍不住去想,我的儿子在大洋那一边过的还好么?没了娘,那么淘气一个孩子,家里的姨娘会不会欺负他?”她一边说已经发起抖来。

    顾书尧去扶梁霁月,殷鹤成终于开了口:“没有人欺负他,这些年他过的还不错。”

    殷鹤成虽然只这样说了一句,但顾书尧看到他的眼底已经有些泛红了。

    有些心结必须要说开了才能解开,梁霁月和殷鹤成这样顾书尧已经很欣慰了。她刚才特意提起孩子,一来是让梁霁月有开口的机会,二来这些天来因为打算孩子的事情,殷鹤成对待骨肉亲情其实也有了变化。

    又往前走了些路,天色渐渐沉了下来,是时候该告别了。

    “雁亭、书尧,我就送你们到这吧。”梁霁月先开的口,许是终于减轻了些愧疚,她终于可以当着殷鹤成的面叫他的名字了。

    殷鹤成点了点头,欲言又止。顾书尧看了他一眼,回过头跟梁霁月辞别:“天色不早了,您也先回去吧,妈。”

    顾书尧最后那个“妈”字那个音落下,殷鹤成看了顾书尧一眼,却没有反驳。而梁霁月的眼睛瞬间就亮了,看着顾书尧和殷鹤成愣了许久。已经有二十几年没有人叫过她一声“妈”了。

    她格外用力地应了一声,“嗯。”她先是看着顾书尧,视线又渐渐转向殷鹤成。

    顾书尧这声“妈”既是她自己想喊的,也是代殷鹤成说的,有些话殷鹤成开不了口,她便代他说了。

    越是难舍难分,越要下决心,梁霁月回头看了看,准备回去。

    殷鹤成却突然道:“明天我和书尧过来送您……”

    第二天的盛州港,港口人来人往,殷鹤成亲自将梁霁月的行李从汽车上搬下来,然后搬上渡轮,黄维忠原本想来帮忙,但一看殷鹤成的架势,还是放弃了。

    殷鹤成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搬着行李,顾书尧在一旁陪着梁霁月。

    殷司令刚刚辞世,殷鹤成没有亲自送走自己的父亲,这一次终于有机会与自己的母亲的好好告别。

    只是此番送别之后,何时又是归期呢?

    顾书尧心里很沉重,紧紧握着梁霁月的手,想起葬礼上那束菊花,道:“妈,上次是您过来了吗?”

    梁霁月神色微动,“也是夫妻一场,我去送送他也是应该的。我没有福气,我希望你能和他白头偕老!”

    不一会儿,轮船就要开了。

    匆忙赶路往船上跑,殷鹤成也已经将梁霁月的两行李送到了客舱。

    梁霁月一直很镇定,与顾书尧和殷鹤成告别,然后走上缓缓走上甲板。她登上甲板的楼梯时,顾书尧才注意到她的步态其实已经有些蹒跚了。

    谁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面呢?

    “一路平安。”

    这一声并不是从顾书尧嗓子里发出,只见梁霁月蓦地转过头来,满脸都是泪。她从一节节楼梯上跌跌撞撞冲下来,紧紧抱住了多年未触碰的儿子。

    殷鹤成身体发僵,顾书尧拍了拍他的背,像是给他勇气。

    “娘。”很轻的一声,虽然从前母子离心,虽然以后相隔千山万水,却足以将遗憾抹平。

    渡轮最终迎着夕阳驶入海上,梁霁月半夜辗转反侧,在枕头下摸到一张很硬的纸,拿出来一看才发现一张照片——那是殷鹤成很小的时候,他们俩的合影。

    那个时候,她虽然心事重重,可她怀中的殷鹤成天真无邪、咧着嘴呵呵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