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叶子从眼前划过,小孤独耳边那嘈杂的声音顿时一清,原本展台外观众们的欢呼与呐喊彻底消失,只剩下阵阵琴音从舞台方向传来,她知道,那是在她之前登场的音乐人。
“弹得真不错啊!”小孤独摇荡的思绪微微放缓,耳边却传来了黄笙笙的声音:
“这样的话,感觉怎么样?”
“应该……没问题的吧?大概。”小孤独顺着门缝往外看了看,发现台下的观众已经消失,顿时松了口气。
她并不知道“一叶障目”这个法术,但她到底是去过幻梦境的,虽然那个时代还没有总结出探索幻梦境的方法,也没有造物主打下规则之楔,但她还是明白,幻梦境里所有东西都是要“理解”才能观察的。
所以,对于忽然消失的观众,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反而是一种别样的安心。
“没有观众,我是一个人在弹琴,只是弹琴的地方比较豪华罢了!没问题的!”
眼见着大姐姐抱着电子琴从舞台上走下,她像是自我催眠般用力的点了点头,拿着自己的吉他走上了舞台。
无数次弹奏的吉他旋律在扬声器的作用下,却发出了有些陌生的音色。
不是一个人在壁橱中,通过耳机听到的声音。
不是战斗中,要分出心思在敌人身上,反而记不清楚的声音。
不是明明是在演奏,却被以完全与音乐无关的要求改变的声音。
“这才是吉他应该发出的声音吗?这种感觉,真是……诶,不对!”
小孤独站在那舞台中央,正要迎接那种精神上的突破,心中却忽然一突,虽然手指仍旧熟稔的弹奏着熟悉的旋律,但她的脑中却猛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其实是英雄之梦被正确弹奏时会豁免精神影响,包括自己骗自己【笑】)——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这样一来不就只有别人能看到我了吗?所以我还是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是我自己看不到而已!大家现在其实都在看我!我弹得怎么样?大家喜不喜欢?一定有人在指指点点吧?”
强烈的紧张感骤然升起,空荡荡的舞台下,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凭空出现,他们盯着自己,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则毫不顾忌的嘲笑,在剧烈的紧张下,小孤独原本流畅的琴音中也跳出了几个错音。
“怎么办怎么办!居然弹错了!大家一定在笑话我吧?一定是吧!不行,必须改过来!”
虽然心中这么想着,但小孤独越是紧张,就越是容易出错,短短的一小段,就已经出现了好几个错音。
她的视野中,那一张张嘲笑的,讥讽的,鄙视的……各式各样负面情绪的脸越发的清晰,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在讽刺她的怯懦。
“这样不行吧?她一个人就快引发梦魇爆发了!”
看着观众席上开始凝聚出的一个个像是千与千寻无面男似的梦魇,娄霜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哪怕因为冯雪用卷心菜嵌入的规则,让切利尼娜的梦魇不会侵蚀理智,但十几年的刻板印象还是让她在看到大量梦魇的时候感到不适。
“不要把她看得那么脆弱好吧。”冯雪摊摊手,却忽然眉头一挑,竟是黄笙笙向他发来了暗号。
小孤独是个什么性格,冯雪虽然不敢说完全了解,但在探索的时候看过她部分回忆的他还是多少有些认识的,既然安排了黄笙笙作为保险,又怎么可能没有提前预案。
作为自带修行体系的黄仙儿,黄笙笙对于心性的把控自然是相当到位的,得到她的提示,两人几乎同时开始动作。
就在不知不觉间,那不知何时被贴在小孤独眼前的树叶,开始发生变化,与此同时,整个展演厅的规则,也被冯雪改写。
那因为小孤独的恐惧而产生的大量梦魇瞬间隐去,随即,小孤独忽然发现,自己隐约听到了一些声音……
“怎么忽然有点乱?是不是弹错了?”
“刚才弹得挺好的啊……可能是紧张了吧?”
“第一次登台表演,压力太大了吗?”
“明明刚才很不错的……”
听着耳边的声音,小孤独眼前原本空空荡荡的观众席也变得有些模糊,一个个隐约出现的人影映入她的眼中,看不真切,却又影影绰绰。
表情中有意外,有疑惑,也有少量的担心,更多的,却只是平淡,不关心,也不在意,仿佛只是静静地等着她演奏完毕而已。
如果是刚上台、刚弹错的时候,这样的情形足以将小孤独直接吓崩溃,但是在之前已经幻想过无数更坏情形之后,看到这一幕,反而难以避免的生出了“什么嘛!就这?”这样的情绪。
虽然小孤独并没有察觉到这种心态上的变化,但她确实,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错音被慢慢修正,吉他的旋律也重新变得流畅起来。
小孤独渐渐的找到了状态,而台下的观众们那渐渐清晰起来的表情,让她不由得多出了几分自信。
“他们在看我!不是那种漠不关心!他们开始关注我了!我现在,一定很闪耀吧?!”
小孤独的指尖开始跳跃,曲目也不由自主的发生转变,她的心情在变好,观众们的情绪也随之被调动起来。
“好厉害!”
“感觉跟刚才完全不一样!”
“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明明应该是非常细碎的低声感慨,却远比近在咫尺的吉他声更清晰的传入了小孤独的耳中。
她再度抬起了头,之前的影影绰绰已然变得无比清晰。
原本就像是看体育赛事时无视中场啦啦队表演一般的观众们不知何时已经拿起了应援棒,那粉色的荧光,伴着吉他的旋律开始在展演馆中舞动。
琴音戛然而止,突兀到令人诧异,细思却又理所应当,当从那一瞬间的茫然中回过神来,剩下的便是热烈的欢呼。
“下一位上场的是……”
耳边传来主持人的声音,小孤独有些飘飘然的从舞台上走下,直至进入后台,仍旧有些魂不守舍。
“很棒啊!”黄笙笙伸手鼓掌,这才让小孤独反应过来,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她猛地打了个激灵,然后才露出一个有点惨烈的笑容道:
“反正都是你弄出来的幻术吧,不用安慰我的!”
“谁说的,那片叶子在你手忙脚乱调音的时候就给蹭掉了,不然你自己摸摸还在不在。”黄笙笙一脸无语的说道,小孤独闻言,眼睛猛地睁到最大,瞳孔甚至有了一瞬间失焦,直至她手忙脚乱的在脸上划拉半晌,又把脑袋伸到门缝,看着舞台上的观众确实和她之前看到的那些欢呼观众一样,甚至还有人的应援棒还没来得及变色,这才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我这里还有之前的录像哦,要看吗?”黄笙笙拿着一个平板递给小孤独,虽然这时候应该直接打开,但没办法,她一个古代妖怪,玩不明白这种科技道具。
小孤独颤颤巍巍的没敢去接,眼泪却是不停地从眼角往外冒,看这关算是过去了的冯雪收回关注,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整张地图。
“这也太好骗了吧?”娄霜目瞪口呆的看着全过程,很难将这个一晚上能骗上船八次的萌妹和大街小巷总能看到的那个“第一位架构师”联系起来。
合着梦魇大军就是输给了这么一个傻白甜?
“也不能叫骗吧,毕竟假的只有前半段,后半段确实是真实反应来着,虽然我确实在选择观众时确实有进行选择性的筛选就是了,但他们确实是拥有鉴赏能力的,如果小孤独水平不够,那也没辙不是?”
冯雪摊了摊手,无所谓的给出回应,小孤独的问题就是自信心,只要过了最初那道坎,之后让她自己来就行了。
至于说他怎么精准挑选出脾气更好、更宽容的观众的……这个看面具不就知道了?
说是扮演,但面具本身就是一个人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姿态,如果面具与本性不符,那就说明他花了很多心思在扮演上,自然不可能随便暴露本性,若是面具与本性相仿,那更不用担心。
“您对这个粉色的还真是上心啊!”
雌大鬼话里有话的嘀咕着,冯雪却是嘴角一扬,小孤独他不全了解,但苏夜璃他可太了解了,与其说是嫉妒,不如说是雌大鬼的性子又犯了。
于是他在娄霜眼角抽搐中一把把苏夜璃扯到怀里,肆意的揉乱那撩人的长发,一边调笑道:
“那可不,这可是咱家吉祥物来着!可得好好养着!”
……
就在冯雪慢慢的处理理想国封顶问题的时候,星环远征军与虹樱武士们的战斗才刚刚经过了十几个小时。
但这十几个小时里,整个国际形势都在发生剧烈的变化,已经开始交战的虹樱与星环姑且不论,在此时此刻,全世界动荡最大的,却是青云。
第五次世界大战作为因为青云三代目的诞生而戛然而止的第四次世界大战的延续,无论是当年星环双造拼死二代,还是从纪元初期就开始结仇的恶邻虹樱,都可以称得上是世仇。
反倒是神罗这个国家,硬要算起来的话,反而是青云有些理亏。
谁让三战时期,神罗的前身——巴罗以及周边小国,本就是三大国代理人战争的战场呢?只不过那时候谁也没能想到,这样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基础的国家,竟然真的能诞生一个以“笃信神灵存在”为信念,将自身推至造物主境界的“蠢货”。
不过这些历史问题此时已经不再重要,因为在长达近一百八十年的时间里,在无敌的三代目的保护下,整个青云过的实在太舒坦了。
星环国内有凡人弑神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虹樱有各路天灾步步紧逼,神罗更是遍地牙阝教,稍不注意,就有各路梦魇降临,唯有青云,一百八十年,足足六代人,舒坦到足以忘记纷争,忘记仇恨,忘记历史,甚至连敬畏也一并忘却。
不过所幸,还不晚。
三代目的死亡带来的二十余年中,战争不断的迫使人们进行追忆,周边小国的试探,大国的逼迫,让新生代迅速的成熟起来。
只可惜,这些成熟的新生代,却被仍旧沉溺在往日回忆中的蠹虫送上了绞肉机般的战场。
这固然是一种清理,但同时,亦是一种淬炼,如今,战争莫名结束的这一刻,反击的号角,力量的天平,已然倾斜。
……琅庭市……
“抱歉,娄氏不干预青云内政,请回吧。”娄弦不等眼前的男子继续开口,伸手一指,一道圆环便将其套起,只一眨眼,便没了踪迹。
“老爹,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啊!”娄繁看着老爹用相同的手法轰走了今天第十四个客人,颇为无奈的说道。
“废话,这事我比你清楚!”娄弦瞪了一眼这个儿子,旋即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皱眉道:
“你总算晋升了?”
娄繁正要开口,眼珠子却是忽然一转,意识到老爹这话里怕是有话,立刻用力摇了摇头道:“没没没!您别想把家主丢给我,我这还差点,打算出去接几趟活,正好族里任务来的多,也给小辈们分担一下,您老再操劳几年!”
“还几年?!”娄弦瞪着眼睛,很想一巴掌抽过去,但仔细想了想,却还是叹了口气道:
“行吧,不过离两家都远点,虽然那群老东西不是什么好玩意,但另一边未必就能强到那里去,啧,要是那个丧门星在国内就好了!”
娄繁自然知道老爹说的丧门星是谁,嘴角一翘道:
“这好办,刚收到消息,霜儿在切利尼娜用过家里的渠道,冯雪应该就在那边,我这就去找他……啊!”
学着自家老爹平时拍自己的样子,一把把不争气的儿子糊墙面上,娄弦瞪着眼睛道:
“你历史怎么学的?最开始冒头的有几个是能走到最后的?既然跑出去了,那就别把霜儿再拽回这个泥坑里!行了,滚吧!看见你就心烦!”
把自己从墙里抠出来的娄繁闻言却是一点不怒,迈着松快的步子就出了房间,不多时,一群同辈就围了上来——
“怎么样少主?家主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娄繁指了指自己还沾着墙灰的衣服,一脸无奈道:
“老头子对霜儿可比对我好!老人家发话了,谁也不准去找那个丧门星,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