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守大脑飞速回顾着自己的推理,现在每一块拼图都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虽然从白河口中问到的长沼寿三郎,只有只言片语,但夏守依旧能拼凑出一个非常模糊的形象轮廓。
之前他向白河询问有关长沼寿三郎的事时,白河也说过那样的话。
白河说:在长沼寿三郎眼里,白雪和所有人都不同,他觉得只有白雪才能生下那样的孩子。
并且长沼寿三郎还说过,不管遇到什么事,白雪永远都是那样的眼神,她的孩子绝不会像他这样,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孩子。
从白河提供的这些信息,就能知道长沼寿三郎大脑里那些与常人不符的三观,他觉得白雪生下的小孩是与众不同的,独一无二的,并且除了白雪别人都没办法生下。
并且他还觉得白雪生下的小孩,不会和他一样,这说明长沼寿三郎对自身某方面有着极大的厌恶,但他无法通过改变自身来消除这种厌恶,但却可以通过让白雪生下自己的孩子,来达成某种改变,让小孩变得不像自己。
厌恶自身,让小孩不像自己,变得更加优秀,这是很多普通父母都会有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父母自己没能好好读书,于是希望小孩刻苦用功,父母自己没有保重身体,就希望孩子能坚持锻炼,爱护身体,这是一种愿望的投射。
但大部分这种投射,关键都不在于生育这一环节,而是在教育这一环节,即使再偏执的父母都不觉得生小孩这一步骤能改变什么,心里的想法都是“我要把孩子教育成什么什么样”。
但长沼寿三郎的脑回路明显和常人不同,他对后天的教育根本不感兴趣,最关注的反而是生育!他最在乎的是和谁生。
长沼寿三郎似乎有着“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的观念,并且他心中的这个观念更加极端。
如果夏守没有推理错误,长沼寿三郎的所有行为逻辑都建立在这一想法上,那么他所厌恶的也不是自身的缺点,而是自己的父母,他是觉得自己父母不够优秀,才将他生成了这个样子。
正是因为长沼寿三郎将这一点视作关键,所以别的亲生后代根本无法引起长沼寿三郎的关注,因为他看中的是生孩子的母体,而不是孩子怎样。
他明明有那么多亲生小孩,最最注重的却是他和白雪的孩子。
那白雪和其他女孩有什么区别呢?
最大的区别就是,白雪是唯一一个从长沼家逃脱的孩子,并且逃跑时就已经逼近分娩期。
这是白雪与那些女孩最大的不同,她无论在怎样严峻痛苦的处境中,都没有放弃追寻自由,甚至会在成功率最低的时候孤注一掷,全力一搏!
这一点,或许就是长沼寿三郎一直认为自己欠缺的部分!
长沼寿三郎自身完全融入了长沼家,但他潜意识深处却是想要脱离那样的环境,然而他根本没有足够坚强的意志做到这一点,最终变成了妥协者。
而长沼家作为血继异能的繁殖场,本身大环境就充斥着“血脉决定论”的风气,这种观点估计在长沼寿三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根植心底里,以至于他心中对长沼家的反叛,都建立在长沼家本身宣扬的观点上。
他渴望和白雪生出一个具备反抗精神的,永不妥协的后代!
当然,如果仅是如此的话,这件事现在也不会这么麻烦,关键在于长沼寿三郎疯的不止这种程度。
说实话,如果不是小高把那些秘密告诉了他,他恐怕永远不会想到这一点,因为疯子的逻辑本身就建立在一个根本不切实际的基础上。
而小高恰好补足了那几个关键的线索。
画家和作家一样具备飞升的条件,金毛犬的神明说他更加靠近魔诗那边,并且后面还提到了一个非常特别的关键词“画家的画”。这本来很难想透的东西,在小高提到霍尔华德之后,夏守便豁然开朗了。
霍尔华德是王尔德写的《道林格雷的画像》中,为道林格雷画像的那个画家,亲手缔造了那一副可以替道林格雷承担任何放纵代价的画作。
而长沼寿三郎的异能,恰恰也和画画有关,他能将自己画画时所怀有的感情,注入到画作当中,从而影响到看画的人。
虽然和道林格雷的画不是同一个功能,但却在功能性上完全契合了魔诗的权柄,也就是被叙述所影响。
那么,将这一系列关键的线索结合起来,长沼寿三郎到底会做什么呢?
于是夏守尝试代入思考了一下长沼寿三郎的视角。
一个厌弃自己出身的人,并且觉得自己所厌恶的这些品质,完全就不是自己的过错,而是自己父母本身品格不足所导致的缺陷。
这种扭曲畸形的观念,注定了他根本不会想去改变自身,因为他本就认定这些缺陷的根源是源于血脉,和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并没有关系。
但这样一个自我厌恶的人,他所渴望的是什么呢?
渴望的是被一个优秀的父母再生出来吧,就比如白雪……
他觉得自己低劣的部分全都源于血脉,而自己本身的精神和思维却是没有过错的。
这种想法在普通人当中也非常普遍,有许多人都会将自己错误的选择归咎于自身之外的因素,比如明明知道用功读书却偷懒,明明知道学习比游戏更好,却忍不住打开游戏,明明知道赌博是错的,却不愿意戒除赌瘾。
凡人中这样的人太多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部分,只不过有轻重之分,最典型的就是某些人永远在第一天戒色。
这本来是微不足道的缺陷,自我安慰的小技巧,但在长沼寿三郎这个脑子本来就不正常的男人身上,演变成了另一种极端的念头。
长沼寿三郎不是讨厌自己的某一部分,他是讨厌自己基因血脉本身!所以他是把自己的精神,和身体完全分开来看待的,他自认为精神坚强,自认为妥协于长沼家那畸形的环境,都是因为血脉的缘故。
他把自己当成灵魂被囚禁在一具肮脏身体里的存在……
这样的人,大概不会认为肉身是不可抛弃的,或许对死亡的认知也不一样。
当夏守推理到这一层的时候,白河转达的长沼寿三郎曾经说过的那句话,突然有了全新的含义。
“我一直都想当个好爸爸。”
这句话,根本不是在表达自己的父爱,那变态真正想说的是:我要找一个优秀的,能令我绝对满意的女人,生下一具足够完美的身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