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眼看太阳都要落山了,村路上还有许多人砸走动,别说大人,就是四五岁的小娃娃都跨个篮子蹦蹦跶跶唱着儿歌往陈君平家的方向去。
狗头娃奔在最前头,后面是几个弟弟妹妹,眼看着爹娘还落在后头,他急得大喊:“爹!娘!你们快些!快些!”
花娘和她男人,也就是狗头娃的爹——顺拐子,夫妻两个都是老实人,也不知怎么就生出狗头娃这样一个能闹腾的小子来。
顺拐子因为走路顺拐,就得了这样一个诨号,他大名反倒没几个人知道,反正认识的人都只喊他顺拐子。
花娘到底是在青楼那种腌臜地方待过的女人,哪怕顺拐子不介意,村里人也还是会议论,背地里嘀咕两句也就算了,有那些嘴巴恶毒的当面也说。
时间长了,就连村里的小孩都能对着花娘吐口水,骂她是破烂鞋儿脏女人,身上有病。
狗头娃以前也没少被其他小孩欺负,都骂他是脏女人生的野种,要不是狗头娃自己争气,又会爬树又会下河摸鱼虾,那些小孩哪里会带着他一块玩儿。
但自从狗头娃在陈君平家吃过饭,还带了肉和村里人没见过的吃食回家,他在村里小孩子堆里的‘名望’就高了,很多小孩都主动找他玩,家里大人拦都拦不住。
大人要是跟孩子说:“狗头娃的娘不是干净的女人,你们去他家会得病的,不许去啊!”
孩子们就会呛声:“可是狗头娃家有很多好吃的,白白的圆圆的,串在签子上可好吃了!”
然后大人就不说话了。
咋说?在外劳作的大人都吃不上肉,更别说小孩了,也就过年过节的时候舍得去割一斤半斤肉解解馋。
大人能忍得了顿顿清汤寡水没滋没味,小孩才屁大点儿,懂个啥,见着好吃的就嘴馋,哪里还管得住。
花娘老实归老实,可心里头也极有主意,每次有小孩来家里找狗头娃她都会把收起来的好东西拿一点出来给他们分着吃,让他们去玩的时候带着狗头娃,别欺负他。
别说,这样做还是很有效果的,不过几天时间,狗头娃都差不多成村里的孩子王了。
狗头娃这一声喊,把路边几户人家的小孩也勾了出来,追着问:“狗头娃你去哪里?”
“卖菜!”狗头娃挺起小胸膛,可神气了。
追出来的小萝卜头大张着嘴啊了一声,显然对卖菜没什么兴趣。
狗头娃‘鄙视’地看了眼对方,又喊道:“哎呀你真笨!还不快些家去,摘了菜拿去平哥那里换钱,有钱就能买糖葫芦吃了!”
小萝卜头一听有冰糖葫芦吃,立马转头回家,囔着要去菜地摘菜,可五岁多一点的娃娃哪里会摘菜,没连根拔起来就不错了。
王发田原本想着先让几户可靠的人家送,但陈君平要的数量大,而且打鱼捞虾这些活计也需要人手,瞒是瞒不住的,索性公开了说,谁家有菜就拿过去。
当然,手脚快的就能先一步换到钱,那些慢来的么……万一陈君平收够了菜,不要了,那也没辙,拿回家自己吃呗!谁让你来得慢。
“三十一斤八两,算三十二斤。”陈君平就在自家的院子当面称斤算钱。
莲菜因为比较难采挖,所以都按一文钱一斤来收,这是相当公道的价格了,虽说挑到镇上也能卖这个价,但谁又愿意多走那一两个时辰的路呢。
这是今天收的第一筐莲菜,是一对兄妹抬着过来的,他们是村东头陈白头家的孙儿,哥哥虚岁十一,妹妹才八岁多一点。
兄妹俩的父母早年去外地探亲,半道遇上劫匪,命不好被一刀给砍了,如今他们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日子过得清苦,瘦骨伶仃站在那儿也怪可怜的。
陈君平虽然跟陈家断了亲,但他现在好歹也姓陈,怎么着也算是陈氏一族的人。
王发田通知村民摘菜卖菜,却唯独没跟陈氏一族的人说,他们也是从别人那里得知的,拉不下脸来的自然不来,可总有些家里清贫的想指望着能换两个钱。
也有本来跟陈君平关系还算过得去的,不用说就已经提着菜篮子过来了,比如赶牛车的陈大叔家。
不过陈大叔不是卖菜,而是送菜。
按辈分算,陈君平还得管陈白头叫声爷爷,但也就是个称呼而已,陈君平都未必想得起来陈白头是哪个,就是见这兄妹俩年纪小小就抬了一筐莲菜,但又没有大人跟着,心下疑惑所以问了句。
后面等着称菜的其他人七嘴八舌就跟陈君平说了。
至于陈白头自己为什么不来,就算有心里知道的,也不好当着陈君平的面说出来——
还能为什么?不过就是怕陈君平因为陈家那点破事儿连带着也不喜陈氏一族,没得来让人笑话,所以先让两个小孩探路。
陈君平可没心思去揣测这些人的想法,自家的事儿都忙不过来呢。
三十二文钱在陈君平眼里算不得什么,可对其他人就未必了,而且村里也有些手脚懒散的二流子专门偷鸡摸狗,要是把钱给了这兄妹俩,万一路上被人忽悠走了怎么办。
“回去把你家大人叫来领钱。”陈君平跟那个大点的男孩说。
十一岁的哥哥抿了抿嘴,视线一直盯着陈君平手里的钱串子,他用破烂的鞋头在地上画圈圈,既不吭声也不挪地。
陈君平弯腰把莲菜挪开,回身见他还在原地,就咦了一声,催促道:“去啊。”
小一点的妹妹往哥哥身后缩了缩,她还不太懂看大人的脸色,但她听到爷爷跟哥哥说,想用莲菜换肉。
她家后屋就有一个池塘,莲菜就是爷爷在池塘挖的,爷爷说平哥不好说话,大人去了可能换不到肉,就让她和哥哥来,说小孩子比较讨人喜。
“肉……”妹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看陈君平,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似的。
陈君平一开始没听清,还是后头站的花娘矮身听小姑娘重复了一遍才说:“二丫说想换肉。”
“肉?”陈君平满脸怪异地盯着这对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