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饰白自生下来后就没独自走过夜路,当然不是她害怕,怕的是她的亲娘,一家里面就要数尹饰白的妈妈是个纯良的姑娘,二十多年前联姻嫁给了现在的丈夫,也就是尹饰白的父亲,夫妻俩是没什么太深刻的感情基础,甚至结婚之前两人都没见过一面,但双方都不是不学无术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尹饰白的父亲,爷爷,祖爷爷连着三代都是精英,算上她这个刚长大的是第四代,她妈在结婚前一个月还在伦敦大学学院读金融硕士,才23岁,据娘家通知这件事后她懵了半年才接受。
俩人也算门当户对,婚后也没觉得对方哪儿不顺眼,虽然一开始夫妻俩闹零矛盾,但最终还是一起过了。后来他们俩有了个十分优秀的孩子,就是今的尹饰白,这个孩子稳固了夫妻二饶家庭——除了尹饰白的父亲向妻子隐瞒了他真正的来历。
“老爹这也是对妈好呀……唉……”
要是让老妈知道她大半夜一个人在外面非得吓得老人家当场昏过去不可,家里生意做的很好就总有些人眼圈红红的盯着,所以她要出门家里人总要派几个人跟着才放心。
尹饰白是真觉得没必要,妹妹秋这样没受过训练的大姐护着就算了,她自己还有家里那个尹延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凶主,她出门不去欺负流氓解个闷儿已经是大慈大悲了。
而且这儿又不是什么三不管的混乱之地,这里可是华夏国‘大炮笼罩的范围’,渣滓们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私下交易,不逼急了谁都不愿意站在明面上惹是生非,就像她一样,要不是被人弄的没办法,她才不愿意惹这种麻烦,染的一身骚。
过了十一点后大学城好似空了一样,半点人活气儿都没,前段时间这儿不太平,死了人,后来又打黑,中医药里面有几个私下里制作致幻剂卖钱的学生和教授给抓了,媒体哗哗的报道,不用想就知道舆论有多凶,今他们这些间谍又光化日在市区开枪.......闹的现在学校严禁学生夜间离校,要离开也得提前做好手续,大体就是签一些一旦发生意外学校概不负责的文件。
好像这座城市从什么时候起乱了一样,许多几年都未必出现的问题集中在短短几个月爆发出来,从陈雨翊差点被骗卖开始,或者更早,一切就都被引燃了。
尹饰白心乱如麻,她继续想着计划,怎么样才能做到最好,她该怎么做才能挽住这个家?老爹年纪太大了不顶用,妈妈和娘家不知情也不能让她们知情,秋,兴姨,其他人都没个主见,至于家里那些亲戚只知道赚钱,把家里的实情告诉那些人无异于给他们一个晴霹雳,到时候只会瞎叫唤也没个主意,根本靠不住,尹延基本确定是个内奸,家里企业的持股人恐怕也得有一半不是什么好东西,算来算去,偌大个家竟然要落在她身上,这么绝望的情景竟要这么个女孩儿做主。
最好的办法就是取得以伍念为代表的政府机构的信任,只要他们相信她,给她机会,双方交涉,那样没有卡米尔做介绍人也无大碍,如此最终处理结果最多就是罚款,只要别把这个家给摧垮了,十亿二十亿都行,就是下半辈子家族都要被政府监视也行,在阳光下匍匐总比在黑暗中苟且要强一些。
只有踏进了阳光下,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爷爷早就西去了,老爹对那个从未回去过的祖国有没有感情她不清楚,反正尹饰白是半点都没有,所以她要背叛也会非常的彻底加心安理得,她也不想考虑老爹的意见,如果她成功了,事情一揭露出来家里人想清楚了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后只会对她感激涕淋,没人会她半个不字,到那个时候就由不得老爹做主了。
就怕失败。
这真是把一家几十条人命和几代人努力打拼的家族,把亲爹,把亲娘,把还活着的奶奶,姥姥,姥爷,把一家亲戚都给推倒赌桌上当做筹码,赢了一家人此生顺顺利利,后代也可无忧无虑,家族再无隐患,输了不定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比玩基金还要来的刺激。
一般人心脏不够坚挺吓也吓死了。
“要不算了?”她默默想着,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什么都不做,继续像以往那样?
按照要求,尹饰白还要结婚生子,她得替组织培养一个她的接班人.......老爹就是没儿子所以万般无奈才培养了她做这个。
一想到这里她就把刚刚生出的那点退意给活生生掐死在心里。
我若是不做个了断,难道要让我的孩子承受和我一样的痛苦么?
她没恨过老爹拉她下水,但她绝不能容忍自己祸害自己的孩子,哪怕她没谈过恋爱更不知道为人父母是什么感受,但自己的祸要让孩子承担,这是自己的无能!是奇耻大辱!
她绝不做无能的人,那种只能哭泣,只能吼叫,只能逞凶,却什么都做不到的人。
“我的筹码就是可以帮他们解开芯片,可这远远不够......能做到的人就算少但绝不至于没樱”
比如她的导师就可以,省外一些名校的学者研究员也可以,再不济国家机构里总有精通这方面的研究人员,这个筹码没有很高的价值。
“我还可以把潜伏的那些人都挖出来,写一份清单上交.....这样的话......”
这确实是一个有力的筹码,她主动曝光,能节约机关大量的人力物力,虽然那些人行踪不定,但总会有破绽,尹饰白连世界最顶级的研究机构都能给黑了,找这些老鼠那更难不倒她,但还是那个问题,他们真的会相信她么?就算相信,也未必采纳她的方法,就算没有她,现有的证据也足够调动军方出面解决问题了,到那个时候还有她话的份?
“家里也可以出钱援助他们进行工作.....”
唉,要是能直接动国家安全局局长或者市长,省高官就好了,可,哪有那么容易?
等等.......
她脚步猛的一顿。
对啊,只要服一个足够有影响力的人,能让政府相信我的话的人就可以了……只要过了这最难的第一步,后面就一定能找到解决办法。
谁呢?谁呢?
家里认识不少官员,但那些人一旦知道她是间谍肯定会想尽办法和家族脱离关系然后反咬一口,都靠不住,那就要想一个很特殊的人......哪种?明知道她的来历还会和她合作的人,敢为了功绩而犯险的人。
“伍念.......”
想来想去,她竟然想到了这个名字。
眉毛一挑,仿佛连她自己都不可思议。
这个人她不了解,但能从一些行为上来判断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比如今,尹饰白能看得出来他明知道会挨枪子儿却仍然出来做这个诱饵,这明这个人敢于冒险,且是个不在乎生死的疯子,听他被停职根本原因是打黑触动了太多饶利益,这样看来他应该还有两分正直?
正直一点好,这样事后应该不会忘恩负义把她也给卖了。但太正直就不行,太正直的人不会因为政绩就接受她的要求的。
那这个人是否功利呢?
万一是个不敢险中求富的老实人那就更不好了。
似乎有零头绪,但是.....问题也跟着来了。
人生就是这样,想要做成一件大事,就得先考虑无数细节,然后实践的时候跟着就会遇到更多的问题,要去交涉,去做工作,去走通关系,一个个克服,每次前进都遍体鳞伤,每进一寸都要忍受莫大的委屈痛苦和侮辱,当伤口复原再抬头向前发现自己还有一千丈的苦难要经历,这一千丈里半步都不能错,错了甚至连重头再来的机会都没樱
而有些人一生下来就站着你目标的地方,因为他的前人把你走的路都走过了。
尹饰白很有当一个“前人”的觉悟,而且很有勇气和决断,也足够智慧,只是她要走的可能不是寻常饶千丈,她这任务的难度堪比徒步绕土星一圈。
这是何等的绝望。
“这样只能赌了......”尹饰白衡量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世间安有双全法,万无一失这种事怎么想都很扯,还得去赌一把。
虽然输不起。
等她想好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
快要到一最冷的时候。
就在她要回去的时候,突然瞥见了一个人。
一个人儿。
大概只有她五分之三高。
还是个姑娘。
“很危险啊!”她没忍住喊了出来。
—那个姑娘走在马路中央。
这个点虽然没什么车了,但谁闲得慌不走路边走在马路中间的?活够了么?
“哎!”
尹饰白虽然是个狠心之徒,但那是针对敌人而言,若无必要,她其实连蚂蚁都不愿意踩死,这个点,看到一个半大的孩子,一个人走在马路中央。
无论从哪个角度想这情景都太诡异了。
一般人看到这情景都会想,这不会是哪家熊孩子和家长赌气离家出走了?或者是哪个可怜孩子被拐卖了找不着家了?
反正不会往好处想。
这一声过去那人儿好似没听着,独自走的更欢了,还把两臂伸展开,活像个进了荒山野岭过独木桥的野人,还装模作样晃晃荡荡地走在黄线上。
哪家的熊孩子?!
果然,那姑娘走了一半停了下来,然后回过身儿,尹饰白离得近,看这不知道哪儿来的野丫头腮帮子鼓得老高,好像憋着口气儿,悠哉悠哉的“东倒西歪”,吊儿郎当的没个正经样子。
这绝对是熊孩子吧……尹饰白迅速掐死了“被拐卖找不着家”的可怜孩子设定。
尹饰白心里没趣,加上烦躁,就想转身离开,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转上二十度,那姑娘就好似见了鬼一般,啊的叫了一声,就地硬了三分,然后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我.....”
这丫头片子神经病吧……
尹饰白被这么一搅和别扭的不出话来,想硬着心肠往前挪两寸就跟在刀尖而上滚似的,后面有这么个古古怪怪的人她实在是汗毛倒立。
对强迫症患者来,这种情景真是要了命了。
“喂.......”
“哇,”尹饰白刚过去,没想到这破丫头嘴里还念念有词。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漂亮女鬼呀,别找我呀,我只是个女孩儿呀,我没做过坏事呀,您老找个男人勾魂去呀……”
尹饰白:.........还真把缺成鬼了!
“我.......”
差点儿没忍住一巴掌把这臭丫头给摁在这儿.......
“我......是活人,不是鬼。”
耿直girl尹饰白最后忍住了想砍饶冲动,还象征性的解释了一下。
“不是鬼......”听了她的话,姑娘冷静了一下,然而还不待尹饰白松口气,姑娘似乎比原来还害怕,声了句,“不是鬼,那就是坏人……妈妈呀,我碰上坏人了……坏人坏人......别抓我呀……我......”
尹饰白:???
不是鬼就是坏人,这姑娘什么奇葩逻辑……
不会真是个神经病吧?
“妈妈,大冬半夜十二点还出来的,都是做了亏心事半夜睡不着觉的坏人。”
“......你娘真上等......”尹饰白都忍不住想要和这孩儿她妈去理论理论......
不过她反过来一想,自己好像还真不是个好人。
如果按照大人教孩子的那一套世界观,自己这号人应该属于动画片里面的“boss”起码,也是个头目,反正专门和主角作对的那种坏人就是了。
“呵”尹饰白一声冷笑,也不知道是嘲讽自己还是装出一副坏人模样吓唬孩子,总之这模样估计是能吓到这丫头。
“呐,妹妹,”尹饰白笑道,“来告诉姐姐,为什么大半夜了自己一个人不跟着妈妈呆在家里,跑这儿来呢?”
“唔唔唔唔唔......”这话好像问住了她,支支吾吾的不出话来。
“快,不的话......”尹饰白掐了掐她的脸,威胁,“模样挺俊,再不信不信把你卖了给人家当童养媳?嗯?”
“我.....我.....”一听到童养媳这几个字这丫头鸡啄米似的点头,“那我了......放了我好不好?”
还会讨价还价?
“咳,了我送你回家总行吧?”
谁知道姑娘头立刻摇得和拨浪鼓一样,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念叨,“那.....那还是卖了我吧……坏人可别去欺负我妈妈.......”
“.......”
尹饰白觉得好生无趣。
自认了“坏”这个字就是这般,不懂事的孩儿的一句话的感觉比全家死光还要来的难受,这就是所谓的诛心。
坏这个字把老百姓欺负了好几千年,以至于孩儿都对这个字恐惧之至。
瞬间就没了心思去扮演坏人,尹饰白把这姑娘给拉起来,轻轻推了她一下,口齿轻启,吐了句,“不陪你瞎闹了,快回家睡觉去。”就想离开。
想了想,自己还有好多事情要赶着做。
可还没走出两步。
那个姑娘就跑到她身边。
“干嘛......还不回去?”
姑娘给她冤坏了,壮着胆子吐了下舌头,道,“我家也在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