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空的脸色绷得紧紧的。
小狐狸能化形还是多亏了他这么多年一直用各种能寻到的天材地宝滋养着。
如何能以身作饵？
若真的被邪修捉住，那就真的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红莲与摊皖二人在邪修手中一息的时间都没撑到，即便你真的去了，把人救出来的希望也非常渺茫。”
这话说的极为含蓄，小狐狸蹙起眉：“我知道我几斤几两，但是红莲姐姐被他们抓去，我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当初他们那么多人将你引走前来抓我，且这么多年他们仍旧没有放弃追捕我们，定是因为我身上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释空点了点她的额头：“此事哪有那么简单，还需要从长计议。”
“时间拖得越久，红莲姐姐他们受到的折磨就越多。”
着急的小狐狸眼看着和尚不松口，抬脚就要往外走。
她只剩下一魂一魄，虽然依旧聪明，却格外的一根筋，认定了一件事谁也拉不回来。
可把释空吓得够呛，手忙脚乱地帮她幻化出一套藕粉色的衣衫，抹了一把额间的冷汗，也随之跟了出去。
“小狐狸，小祖宗，听话先回去，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
小狐狸听不进去他的话，释空叹息。
“不管你如何着急，总要把自己丢失的魂魄寻回，变为一个完整的你，邪修那边势必会检测你的灵魂。”
“灵魂不全，邪修不一定认你的身份。”
这倒是实话。
邪修不知道从哪弄了个可以探查灵魂的法器。
这么多年他们不被寻到也是因为小狐狸的灵魂四零八落，导致邪修的人手也是四零八落的分布各地。
人族势弱，又同妖族起了冲突，此时皇室攀附邪修，在人族地境内宣扬邪术，邪修与日俱增，猖狂至极。
百姓怨声载道，眼看江山社稷岌岌可危。
邪修却保证每一个无法沟通天地之人，也能踏上修仙者的行列。
凡人哪里想过这般可以一步登天的划算买卖，各个被邪修蛊惑，也愿意继续被皇室压迫。
正道翘楚纷纷避其锋芒沉寂下去。
修佛道者试图反抗，却无从下手，反而死伤众多。
释空跟随大别山的僧人一同与邪修交过手，那邪修的手段诡谲，甚至不到片刻他们便全数落败。
还是住持用了寺中的秘法才将他们一同带离。
自那之后，邪修几乎成了所有人的缄口不谈。
更有修正道陷入瓶颈者主动上门，邪修全部都笑眯眯地收到了门下。
可想而知这背后会有多大的阴谋。
小狐狸一旦去了，就是有去无回。
但好说歹说总算是劝住了。
魂魄分裂成碎片，这些年或多或少也捡回了一些，如今要在邪修眼皮子底下把所有的碎片找回来非常有难度。
但是小狐狸有办法。
在理解了释空所说的话之后，她没有第一时间出门寻找。
而是找到一个人烟罕至的地方，主动催动了法术，召唤碎片回归本体。
不过转瞬，释空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被邪修控制的碎片一道道飞入甄茵的体内。
邪修被惊动而赶来之时，已经没了二人的踪迹。
小狐狸想必真的如之前的那个道人所言的那般，是天地宠儿，她与释空潜入邪修的驻地，却压根没人发现。
一路顺利通行，看见无人看守的红莲以及摊皖时，释空的眉头狠狠皱起。
邪修也许就藏在暗处等待他们自投罗网。
但是直到他们把人带出去，离开了很远的距离，都压根没人追出来。
释空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以邪修的手段哪里会这般容易？
可事情就是这么水灵灵的发生了。
摊皖他们没受什么伤，似乎邪修把他们抓过去什么也没做，就连一日三餐都没缺过。
红莲看见消失了许久的甄茵气不打一处来，又舍不得凶她。
最终只是钳制着她回了小别山。
释空远远跟在后面看着，也没阻止。
小别山上的妖族最近都比较排斥外族，虽然他收留照顾了小狐狸这么久，想要让红莲他们交付信任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此时的释空已经三十多岁了，却还是那般二十来岁的模样。
修士的寿命很长，甚至可以一直保持这个模样。
回到小别山之后的日子格外平静，就连邪修也许久没了动静。
一晃眼就过去了百年。
百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红莲与摊皖结了亲，狐族与虎族的来往也更加的密切。
释空并没有一直守在小别山上。
反而常常出门，或近或远，帮助那些步入歧途的人，劝他们回头是岸。
偶尔回到小别山查看甄茵的近况，还会带一些凡间的小玩意。
正道之人也渐渐露了头。
甄茵没了妖丹，即便有灵力的滋养，最终也逃不过百年老去。
但是不知为何，在她灵魂归位的那刻开始，体内就开始凝聚妖力。
如今她体内又有一颗全新的妖丹，且修炼的速度更快。
妖丹汇聚，天地巨变，雷声滚滚。
眼看着她就要被劫云吸到半空渡劫，变故突生。
一柄弯刀悄无声息的贯穿她的下腹。
那颗才刚形成的妖丹就被挖了出去。
道人目露精光，把血淋淋的妖丹一口吞吃下肚。
甄茵猛地吐出一口血。
谁也没看清那道人是如何出现的，他速度快极了。
剥丹取丹吞丹，不过转瞬。
道人仰天大笑，看着疲软吐血的甄茵，嗤笑：“你倒是个顶好的容器，不过百年就又结了一颗完美的妖丹，有了它我定能飞升成仙！”
“真以为我们放过你了？可笑！你可是个能让所有人都飞升的宝藏！我们会好好圈养你的！”
他身上带着妖丹的气息，劫云分辨不得，竟然把他们二人同时划到了雷劫的范围。
道人才不管她的死活，甚至还用各种手段把雷劫转移到甄茵的身上。
甄茵再次变为了小狐狸的模样，她已经承受不了剧痛昏迷了过去。
但是即便气息再怎么微弱，她都还剩下一口气。
察觉到不对劲的红莲匆匆赶到，心痛到不能呼吸，也一头钻进了劫云里，摊皖紧追其后。
雷声愈发高昂，里面的几人却交起手来。
道人手中挟持着小狐狸，对着投鼠忌器的二人毫不留情。
他的修为本就比他们高了一倍不止，又吃下了大补的妖丹，红莲和摊皖不是他的对手，化作兽形负隅顽抗。
释空闷声不响地也钻进了劫云里，他养了那么久才养好的狐狸，如今变得比之前更加凄惨。
“老道！”
他喉咙里涌上血气，第一次动了杀意。
劫云中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狐族与虎族的人纷纷钻进劫云助力，就连小别山中与之交好的兽族也奋不顾身地闯了进去。
蔓延到了大别山，寺中的和尚一言不发地站到了释空的身边。
越来越多的人进入劫云。
目标只是其中的那一个邪修。
他身法实在是飘忽不定，且手段太过毒辣繁琐。
即便人数众多，道人手中还捏着小狐狸的脖子，一时半刻僵持不下。
道人的神情越发癫狂：“这么多人成为我的登仙梯，还真是多谢你这只畜牲了。”
他以杀证道，取人性命的同时通身的气势也在一节节攀高。
天地都仿佛染上了红色。
劫云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才散去，甄茵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脚边到处都是尸体。
有人族有兽族。
她看见了离她最近的释空，心口破了一个大洞。
一只狐狸被老虎护在身下被捅了对穿。
叫的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都成了亡魂。
甄茵只恨，死的不是她自己。
为何死的不是她？
道人回味着体内充沛的灵力，这场杀戮持续了小半个月，他如今距离飞升只剩下一步之遥。
“哟，看看是谁醒了，这不是能让我飞升成仙的大功臣吗？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自己很痛苦？”
“痛苦就对了，你看看地上的尸体都是你相熟之人吧？他们都是为了你被我杀的哦，是不是死的很漂亮？”
“我就要飞升成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道人狞笑：“只差一个，让我看看把谁杀掉好呢？”
不远处的山洞中传来微弱的叫声。
道人竖起耳朵，手中的刀还在往下滴血：“呀，让我看看，正好还有一个。”
山洞中是红莲刚捡来没多久的小崽子，未开灵智，甚至都没有学会说话。
甄茵想阻拦他，道人斜眼垂眸，把她抬起了半分的手踩回泥土里，一脚把她踢得远远的。
“若不是留着你百年之后还能取丹，早把你杀了，碍事得紧。”
不要——
不要——
甄茵眸中血红一片，眼泪早已经流干了。
道人犹嫌不足，把狐崽拎了出来，特意当着甄茵的面把小狐崽杀了。
甄茵悲愤不甘却无可奈何。
她恨！
“可愿与吾交易？吾可以让这里所有人复活，也能让你飞升成仙，更能帮你杀掉这个邪修。”
一道陌生的声音钻进脑海，甄茵扯了扯嘴角：“我愿，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代价是你的记忆以及你的灵魂，交易达成。”
话音刚落，上一秒还在狂喜的道人头颅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斩断了。
天边的神光不是道人的登仙梯，而是天道撒下的种子。
每一个惨死在道人手中的生灵都会被种子复活，但是他们会失去有关于邪道的所有记忆，以及这件事所有的因果，包括甄茵这只小狐狸。
地上的血水消失不见，脚边的人还没苏醒，甄茵脑海中的记忆已经在迅速消失了。
秋天到了，石榴花开了。
这一年凡间出了一个飞升成仙的散修，谁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只是隐约有人看见了她的背影，似乎还有个追逐她的男人，她却未曾再回头看上一眼人间。
甄茵飞升了。
所有邪修随着甄茵的飞升，被天道借用那神力尽数扫出了三界。
甄茵的灵魂是封锁三界的关键。
那之后，天道沉寂了许久的时间，飞升成仙者众多。
但是无人识得一个名叫甄茵的小狐狸，她也想不起来任何相熟之人。
一直陪伴她的只有那个她实在闲来无事捏出来的玉瓶。
——
记忆到这里便断了，之后的日子便是在九重天上。
甄茵一时回不了神，不论是记忆里那些脸还是他们死在地上凄惨的模样，都深深的刻在她的脑海中。
一行清泪不可抑制的涌出，难以言说的疼痛席卷全身。
站在小别山的地界上，她摇摇欲坠。
“小狐狸。”
有力的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男人熟悉的气息把她层层包裹：“没事的，别怕，我在，我们都在呢，乖，那不是你的错，我会一直陪着你。”
看完所有的筼彧哽咽着，他吓坏了。
那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且还需要再次发生一遍。
怎么可以？
不管是甄茵记忆里的释空还是现在的筼彧，心悦的都是眼前的这只小狐狸。
他又怎么舍得他的小狐狸再次受到那般炼狱般的酷刑？
“没事了没事了，乖，你看看我，我好好的呢。”
大掌轻轻落在她的脸上，灼热的眼泪烫的他心中紧缩。
甄茵却在此刻转身，埋在他的心口：“装什么？还不出来，我想见你。”
不是过去虚无缥缈的你，而是真正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你。
筼彧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把人狠狠抱紧。
他的容貌没什么变化，只是头上长出了秀发，垂落在地上。
神情也下意识收敛起来，眸中的温柔看的人都要化了。
“怕什么，不是一直跟着你吗？”
大掌在她背后轻拍：“没事的，这次我们都不会有事，不过是天道作梗，硬是砍断了你我姻缘，如今续上想来也是需要收些利息的。”
筼彧嘴角含着危险的气息，他仍旧记得不知道几万万年前的那个果断离去的背影。
他是唯一一个还记得那段往事的人。
如果甄茵的记忆里对凡间印象最深的东西是石榴花，那么那个背影就是筼彧永远解不开的心结。
“你方才说，向天道索取利息？”
“嗯。”
筼彧把抱在怀里的人往上托了托，坐到了一旁的石头上，这才说起曾经的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