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韦？”

    熟悉而遥远的声音从耳畔响起，让重韦的眼眶不知为何地湿润了。

    透过朦胧的泪花，他看见了苍启群山的初春。高山白雪化作春溪潺潺，苦度寒冬的树木吐露新绿。草甸中的花芽绽放，傲霜凌寒，为这春风带来一丝生命的芬芳。

    他不敢转头，害怕那声音只是自己心动的幻听，只是那粗糙大手之中，却感受到了一份柔软与温暖。

    他怯懦地用着力，试探着握紧，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可他的心却脆弱如初春湖上的冰面，稍有不慎，冰面便碎裂了，坠入寒潭之底。

    “喂，你怎么不理人啊！”

    耳畔的声音透露出些许不满，让重韦终于决心扭头去看。

    梦中人朦胧，恰如春景，似幻非幻。

    “芬，我在……”

    重韦应声，闷闷的，却并非沉默。名为芳的少女并不介意他的寡言，听他回话，便将身子靠在了他巨大的手臂上。

    手臂上的重量，是幸福的重量。重韦似乎忘记了很多，他只记得与一路同行的恋人许下的约定，想要变得坚强起来，想要能有个安稳的生活，相依相守，或许能有所作为、有所成就，但最重要的是，两个人都平平安安的。

    重韦的嘴角微微上扬，手臂抬起，将芬不需要说什么，不需要做什么，只是两个人在一起，那便是充满希望的春日。

    春风吹，青年意气，夺得美名锦衣还。

    “我们……就此了结吧……”

    那声音冰冷、刺耳，尖锐的痛，让当时的重韦并未听出这话中的隐忍与悲哀。他不解、愤怒，甚至生出了诸多残暴念头，可终究归于沉默，分道扬镳，相忘于春日的花海之中。

    这句话，便是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春风过，绿树如茵，藤蔓丛生处，伊人何方？

    “哈哈，认清自己的地位，散修。不过是宗门的工具，还想登台？可笑可笑，这修仙界强者为尊，没有你这等人容身的地方，只能做我们这些天之骄子的奴仆，只是所处可见的耗材罢了！”

    硕大的头颅低下，他跪在地上，身上满是狰狞的伤痕。他看见了遍体鳞伤的恋人，被藤蔓缠绕，扎根，榨取，他看见了无法反抗的爱人在自己面前被肆意凌辱，可他却无法反抗，这不是懦弱，而是隐忍。

    他能感受到生命仍然存在着，只要能活下去，一时的忍耐算不了什么，就像当初约定的，只要两个人平平安安的就好。他明白那时芬说的话，可她却背叛的誓言，明明应该一同面对的，她却选择了自我牺牲。

    但恶人终究是恶人，又怎么可能因为一句欺骗就大发慈悲呢？他们终究还是在一起经受着这些磨难。

    温热的液体从头顶流下，顺着脸颊，汇聚到下巴处滴下，修士本不需要做这种事，这只是纯粹的恶趣味的羞辱。随后他被戴上了面罩，隔绝了五感，让他口不能言、耳不能听，除了黑暗与寂静外，只有在脑海中回荡着的屈辱。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重韦自己也已经忘却了，只是他再也感受不到幸福，像是人偶一般，执行着仇敌的任务，心怀那丁点希冀。

    “阿韦……”

    重韦于无边的黑暗中睁开双眼，血肉爬上了他的胸膛，但他却看见了他最牵挂的人，并非那具被藤蔓寄生的躯壳，而是活生生的，如那春日中的微小幸福一般。

    “就让她送你最后一程吧。”

    璃骸大剑刺破重韦的丹田，剑中业力瞬间便绞杀了他的元婴，那生长的血肉也是顷刻蔓延到了他的脖颈，只留下一颗硕大的脑袋一动不动地看着昔日恋人。

    那是灵予根据重韦的记忆召唤出的虚灵，因不符合召唤的条件，所以只是一道虚影罢了，没有任何能力，连存在时间都如泡影一般。

    “谢谢你，如果你能打倒他，能帮我把……”

    元婴被搅碎的重韦已经满脸死相，他苦笑着，将头转向灵予。他看出了虚灵的虚假，却也看清了自己的命运。

    “她已经死了，神魂湮灭。”

    灵予打断了重韦的话。

    “是吗，果然……”

    重韦叹息一声，最终遗言还未说完，便被灵予一剑斩去了头颅，那头颅直直坠下，双眼却还是在望着那早已离去的身影。

    结束了。

    灵予挥去璃骸剑上的血迹，默默叹了口气。

    【恭喜宿主击杀元婴境五层真君，善业+894，模拟点数+（越级击杀，模拟点数x2）】

    系统的奖励没有丝毫延迟，它会为灵予每一次的杀戮颁奖。

    灵予抚摸着手中的璃骸剑，赤色的剑身如琉璃一般，映出她娇美的脸颊，只是这血红的色调，却让她的面容略显狰狞了些。

    她又一次亲手杀人了，并非是用真空家乡给予解脱，而是用杀戮复仇，简单的穿刺挥砍，切割血肉斩断骨骸，用暴力带来死亡，宣泄这原始的仇恨。

    复仇与之前那次刺杀不同，这里没有无辜者，所以她并没有任何负罪感，也没有责任感，她并不厌恶杀戮，只是复仇让她只觉空虚。

    “你去将他的尸骨掩埋了吧。”

    灵予将璃骸剑收回体内，扭头看向身旁的虚灵，她已经近乎消散，只是仍在望着重韦坠落的方向。

    虚灵点了点头，便离开了。灵予不知道她在消散之前能不能完成掩埋重韦的工作，但她并不在意，平息突破带来的灵力振荡后，便径直回了仙舰。

    她知道重韦一死，叶朔熏肯定会知道，甚至能知道是自己杀的，但只要他不知道自己知道他知道是自己杀了重韦就好。所以不能去搜魂，重韦神魂中有禁制，只能通过真空家乡来诱导出部分信息。

    至于怎么跟苍启宗交代重韦的死，那就容易很多了，他与银竹的斗争只是在桌面以下，为了一个他口中的耗材就撕破脸面是几乎不可能的，估计叶朔熏自己就会随便找个借口解释重韦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