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太又看向沈微慈:“这回来找你,还有两件事要与你说的。”
沈微慈就问:“什么事?”
沈老太太脸色沉了下就道:“明秋的婚期定在腊八的后两天,我们想在腊八前为她办笄礼,到时候想让你做明秋的赞者。”
“你是明秋的姐妹,平日里两人关系也好,再有你现在体面大,宋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你为明秋做赞者,也是给明秋撑腰,让她往后嫁人好过一些。”
沈老太太这话说下来,场面上一时很静,都将目光放在了沈微慈的身上。
沈明秋咬紧唇畔,一直低着头,却不敢看沈微慈一眼。
沈微慈顿了良久,才对着沈老太太道:“我与四妹妹的情谊应该没有二姐姐与四妹妹的情谊深厚的。”
“再有我现在已怀了身孕,怕是不合适了。”
沈老太太看向沈微慈:“昭昭可比不上你合适。”
“再说她成天那副谁亏欠她的模样,嫁出去了我也不想再看见她。”
“你给明秋做赞者,往后月秋的赞者也得你来。”
“我瞧着你喜欢你五妹妹,她姐姐过得好,她往后的亲事也好说不是?”
沈微慈依旧摇头:“祖母还是另选别人吧,四妹妹或许也并不想我做她的赞者。”
“赞者是身边亲近的姐妹和闺中好友,或许四妹妹心里有自己的人选呢。”
“还是让四妹妹自己选定人吧。”
说着沈微慈看向沈明秋:“四妹妹说是不是?”
沈明秋看沈微慈忽然点她的名字,抬头看向了沈微慈。
沈微慈的目光很静,静的什么情绪都没有,偏偏最是高贵的坐在哪里,一个院子近百的丫头仆妇伺候着她,金尊玉贵,雍容淡定,仿佛与从前第一回进侯府,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的三姑娘相差甚远。
她眼神里有些倔强:“三姐姐不愿做我的赞者,我也不敢劳烦了三姐姐。”
“三姐姐见不得我过得好,我自然也不愿三姐姐来,三姐姐也不会真心实意的祝福我的。”
沈明秋的话落下来,沈微慈没什么反应,三夫人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沈明秋,难得十分严厉的呵斥:“你在说什么胡话。”
“还不赶紧给微慈赔罪。”
沈明秋脸上一偏,身体颤抖,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时候宋老太太凉凉的一声冷哼传来,斜斜看向沈明秋的眼神里带着厌恶,冷冰冰道:“但凡是还有点脸面的姑娘,也说不出这等话来。”
“你自己做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龌蹉事,谁愿意给你做赞者,别把自己给弄脏了。”
“微慈愿意给你做赞者是你的福气,你该跪下来感恩戴德。”
“就凭你这种货色,谁愿意来给你做赞者?”
“便是请正宾来我都羞于去提!”
沈老太太这话极重,几乎将沈明秋碾在泥里踩,一丝一毫的姑娘脸面都没有顾及。
沈明秋有些崩溃的发抖,低着头,丝毫没有与沈微慈说话的气势,此刻眼泪一滴一滴往下坠。
内厅内的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沈微慈仅仅往沈明秋那边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她对沈明秋没有爱恨,看到她被沈老太太训斥,也一样没有觉得有些畅快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沈明秋选择了自己想要的,但愿她往后不会后悔。
沈微慈看向沈老太太道:“赞礼毕竟是大事,这事也不急。”
“再说及笄礼只有一回,还是让四妹妹自己选个称心如意的人吧,也是个好兆头,往后一切顺心如意。”
沈老太太神情紧绷,冷冷看了沈明秋一眼,目光又落在沈微慈身上,长叹息一声:“也不知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侯府的姑娘个个不知检点。”
“这要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去,我看侯府也不用在京城立足了。”
“也唯有你让我省心些。”
沈微慈抿了下唇,未再说这件事情,只是又看向沈老太太问:“祖母要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沈老太太这才看向沈微慈开口:“昭昭隔不了多久就要大婚了,你说你不方便去,但你与昭昭一房的姐妹,不管之前有过什么,总之你现在过的是比她好的”
“表面上的姐妹情谊还是留着,毕竟你不去,旁人难免说你不顾姐妹情谊,冷血无情了。”
沈微慈淡淡看向沈老太太:“祖母今日来,既然说到这处,那我便也实话告诉祖母,二姐姐的婚事我不可能去的。”
沈老太太脸色一顿,看着沈微慈:“微慈,你还是侯府姑娘,要以大局为重。”
沈微慈手指放在丝毫没有隆起的肚子上,低头用茶盖拨弄着茶叶,在缭缭茶香中缓缓道:“祖母要我以大局为重,但不管什么大局,都比不上我肚子里的孩子重要。”
“我与二姐姐的恩怨,祖母一清二楚,二姐姐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我去永安侯府为二姐姐争脸面,但二姐姐可不一定会承情。”
“永安侯府与我也有些恩怨,我去永安侯府万一出了什么事,谁来担责?”
“祖母就保证二姐姐将过去的一切都放下了?”
“过去我只是进府来,二姐姐和文氏尚不放过我,现在文氏被休,就更不可能了。”
“祖母想想,我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肚子里还怀着国公府的曾孙,我夫君会善罢甘休?”
“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更不可能罢休的,到时候撕破了脸,谁又能全身而退?”
“祖母,有些事情不是装糊涂就能过去的。”
沈老太太脸色一凝,她深深看着沈微慈:“或许只是你记着那些恩怨。”
沈微慈点点头,指尖从茶盖上拿开,修剪干净的指甲泛着莹莹光泽,声音很轻:“或许吧。”
“毕竟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针对伤害,的确很难去忘记。”
说着沈微慈对上沈老太太苍老又有神的眼睛:“祖母觉得这些事很容易忘记么?”
沈老太太对上沈微慈的目光,宁静的目光里竟有些她都不能对视的强势,她皱了眉,低沉道:“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但身份是变不了的。”
“你也仍旧是侯府二房的三姑娘。”
“是昭昭的三妹妹,是从侯府出嫁去宋国公府的。”
“你现在是宋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但人人也知道你是侯府的三姑娘,有些东西你改变不了,侯府是你的后盾,是你的娘家。”
“你的娘家兴盛,你的身份才会更加水涨船高。”
“你嫁给宋璋这些月,该是明白他身边都是勋贵,那些夫人的出身更是个个显赫。”
“就是国公府庶房的夫人,也都是名门出身,你更知道她们的底气不仅仅是身边主君的身份,更还有娘家的依仗。”
“你现在的身份,你的嫁妆,都是侯府给你的。”
“你一向聪明,有些事不需要我来提醒你。”
三夫人有些局促的看了眼现下这有些微妙的局面,自觉的沉默,不发出一点声音引人注目。
就连沈月秋都察觉到了现在的氛围,没有弄出动静。
沈微慈只默了默,接着就回了沈老太太:“祖母的话没错,我的身份是侯府给我的,但当初祖母留我在侯府里是因为什么,祖母心里也该明白的。”
“但我嫁入宋国公府,却不是依靠着侯府给我的身份。”
“再有祖母和父亲给我的那些嫁妆,恐怕不足二姐姐嫁妆十之一二。”
“但我的确拿了侯府的东西,祖母既将这些提出来,我也能两不相欠的将东西都还回去。”
“当初一百多担嫁妆,有一半都是空箱撑场面的,真正值钱的也没什么好东西,那些箱子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打开过,全在库房里放着,祖母既然觉得是对我天大的恩赐,后头我差人一并送回去就是。”
“再有那两间铺子,我也一并还回去,祖母说可好?”
沈老太太神色一变,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沈微慈:“你竟……”
沈微慈打断沈老太太的话淡定道:“竟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可不是祖母说出来的么?将出嫁的嫁妆作为裹挟的依据,一点点提醒我我是从侯府出嫁的。”
“当初出嫁时祖母和父亲为什么给我嫁妆,不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若是我嫁给一个不起眼的寒门,恐怕十担的嫁妆都没有。”
“打发似的将那两间根本不营收的铺子给我,也不过是说着好听而已。”
“难道祖母要我对侯府感激涕零么?”
”再说当初即便侯府不给我嫁妆,我是圣上赐婚,我就嫁不进国公府了,那些嫁妆说到底也是侯府为了自己脸面罢了。”
沈老太太一愣,随即长长叹息一声:“你果然是说出来了。”
“你心里头的怨。”
“你是个聪慧的,我也知道你心里头什么事情都明白,我也不多说了。”
“我说嫁妆不是为了让你还回去,罢了罢了,是我说出口的,现在那点嫁妆对于你现在的身份的确算不了什么。”
“宋国公府家大业大,你又管着宋国公府中馈,听说宋璋的私产也都是你管着,你要还那些嫁妆,对你来说的确容易。”
“是我这老婆子多嘴了,我也只是想让你多顾及顾及侯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