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年八月,陶允栗一家回京将将一载,京中传来了要采选的消息,因陶允栗年纪尚小,遂不在采选之列。当年太后虽是礼聘入宫,皇后却是今上还是太子的时候经过采选入宫的。而如今颇得圣宠的淑妃娘娘,则是当年由她父亲进献给今上的。凡年满十三周岁,未满二十周岁,姿色秀丽、容貌端庄、面相符合相法“吉利”的良家女子,都必须参加选秀,其中姿色秀丽,指的便是:乌发蝉鬓、玉指素臂以及细腰雪肤。
陶家有参选资格的便只有大方的双生女儿:陶雨佳、陶雨晴姊妹两人,三年前因弟弟陶澜笙出了豆,姐妹俩小时候出过豆,遂向父亲、母亲请求由姊妹二人照顾弟弟,林氏哭着同意,因这病极易传染,两姊妹便未赶上第一轮选秀,如今三年已过,又到了采选的时候。陶谢怀夫妻俩虽然不忍让女儿入宫,却也不得不送了她们去,待天使将二女选中的旨意送到她们家,众人又是一整忙碌的跪谢圣恩。待天使走后,母女三人抱头痛哭起来,只道母女十余载,如今即将分离,往后何时才能再相见,又是未知了。
林氏哭道,“只情愿女儿许个普通人家,倒还常常得见,如今许了天家,骨肉分离。”陶谢怀骂道,“胡说什么,女儿能入得禁中,乃是她们二人的福气,你我夫妻该替她们高兴才是,怎能说此等大不敬之言!”话虽如此,陶谢怀却也偷偷湿了眼眶。“父亲说的是,母亲,能入宫,是我姊妹二人的福分呢!嫁了那一般寻常人家,免不了柴米油盐地惹人烦忧,如今到了官家,好一场泼天的富贵等着我们俩呢,母亲可切莫再伤心了。”陶雨佳说道。陶雨晴也附和,“姐姐说得对,进了宫,我姊妹二人便比一般女子要尊贵了,趁还有几日,咱们一家人更要珍惜,合该开开心心的才是。”陶谢怀感叹女儿果然长大了,扶了林氏起来,道,“你难道还不如咱们两个孩子?从小到大她们俩都是孝顺懂事的好孩子,如今进了宫,是去过好日子去了,咱们家哪比得上官家?你也别哭了,女儿如今一个个花儿似的,跟着你都哭得不成样子。”林氏这才渐渐止住,只握着两个女儿的手不肯放。
那边陶谢黎一家的了陶雨佳、陶雨晴入选的消息,虽知也八九不离十了,但难免唏嘘,曹绾娴见陶允栗虽然已经七岁了,但尚且懵懂,叹了口气,将她抱入怀中。陶允栗问道:“母亲,雨佳堂姐和雨晴堂姐怎么了?”曹绾娴解释道,“你两个姐姐要入宫了,从此,便是天家的人了。”陶允栗歪了脑袋,不解的问:“姐姐不是咱们家的人吗?怎么就成了天家的人了呢?”“傻孩子,你两个姐姐入选了,从此以后便是宫妃了,是今上的……”
曹绾娴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因为宫妃不是今上的夫人,也不比一般的妾侍,但陶允栗周边这些个亲属,也没有纳妾的。陶允栗见母亲语塞,“哦”了一声,说:“我知道了,今上喜欢姐姐,想要姐姐也成为他的家人,是不是?”曹绾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满意真聪明。”“那姐姐们去了宫中,和我们还是一家人吗?”“当然是啦,你看,母亲嫁给了你父亲,咱们和外祖父、外祖母不也还是一家人吗?只要咱们拿她们当家人,她们和咱们就永远都是一家人。”曹绾娴不忍心拿“主子”“奴才”那一套伤害陶允栗,只能如此告诉她。
陶允栗恍然大悟,“我懂了,那今上和咱们也算是一家人吗?”曹绾娴被她的话吓了一跳,稍后又柔声告诉她,“天下万民都是今上的子民,咱们与今上也可以算作一家人了。”陶允栗点了点头,心想,“那两位姐姐也只是换了个地方住,在家时两房尚且住两个院子,那便和在家时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再远了些。”她不知道,一旦入了宫,便不是相见就能见的了。“那我要去恭喜姐姐们,听说宫里可漂亮了,也比咱们家热闹,宝蓝,拿我那两套祖母赠我的赤金宝石头面来,我要送给堂姐。”听她这般小孩子言论,曹绾娴又是惆怅又是无奈,“你那两套头面都是小孩子穿戴的,母亲那有两支南珠钗,是当年母亲及笄的时候为母亲加笄的王夫人送的,那王夫人乃是你父亲的师母,如此,也不算辱没了你姐姐。”说完,便叫亓儿开了她的妆奁,取出两支南珠钗,拿帕子包好,又寻了个名贵的盒子,装好,这时陶十一醒了,曹绾娴赶忙去抱,让宝蓝捧了随陶允栗一齐到大房去。
陶允栗带着东西到大房,见大伯母正哭呢,跑过去问:“大伯母为何要哭?”见陶允栗来了,林氏赶紧拿帕子拭去泪水,牵了她来,强颜欢笑道,“满意来了?大伯母没哭呢,只是沙子眯了眼睛。”陶允栗摸了摸她的脸,“大伯母别哭,我知道大伯母是舍不得两个姐姐呢,我母亲说,姐姐们入了宫,是去享福呢,来日有更多的人喜欢姐姐们,岂不好?况且姐姐们入了宫,难道就不是祖父、祖母的孙女儿,大伯父与大伯母的女儿,澜笙哥哥和我的姐姐了吗?日后咱们也还是一家人呢!”
林氏听了她的言论,得了些许安慰,心里好受了许多,笑着道,“满意说得对,大伯母不伤心了。”雨佳、雨晴姐妹俩见陶允栗三言两语就逗乐了母亲,都道,“我们二人千句万句,竟抵不上满意一句,看来母亲更疼爱满意罢?”林氏气笑了,骂道“好没良心的女儿,去吧去吧,入宫去吧,以后我只满意一个闺女便知足了。”陶允栗憨憨地道,“只要大伯母不伤心,我给大伯母当女儿也是行的。”林氏听了,更爱陶允栗了,只道要向曹绾娴要了她来养。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林氏问道,陶允栗让宝蓝捧了盒子近前来,宝蓝打开盒子,露出了那两只钗,陶允栗说道,“我本来要将我最爱的两套头面送予姐姐添妆,只母亲说,我的首饰都是小孩子顽的,这两只钗是当年母亲及笄,太子太傅家的夫人送的,母亲叫我拿了来,赠与两位姐姐。”林氏接过盒子,见钗上的南珠如斗一般大,光泽与质量都是上乘,又是曹绾娴当年的及笄礼,这些年来曹绾娴必不舍得拿出来穿戴,道:“这礼太贵重了,你姐姐们不敢收呢。”陶允栗将盒子推了回去,道:“大伯母听我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两位姐姐便如同我的亲姐姐一般,母亲说了,此钗赠与姐姐,也不算辱没了,如若两位姐姐不要,便协了我去吧,母亲曾说,我便是我们家最好的珍宝。”
“好好好,我若让你姐姐协了你去,只怕你母亲不肯呢,既如此,就替我谢谢你母亲。”又让陶雨佳、陶雨晴姊妹二人一人一支,将钗戴在头上,果然是好东西,姊妹二人戴了钗,只觉颜色上也添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