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局打量一下大家,说:“我们跟着文禹的旗子,他开道,马塘馆长在中间,木师傅在后压阵,一个跟一个,年轻的照顾年老的,男人照顾女人,一路上大家相互提醒关照,出发!”
这不是兵荒马乱,不是部队转移和征程,不是溃败、逃亡,没有人说愿或不愿,乐或不乐。因为一张偶然的命运船票,把所有搭上的人联结一起,卷入荒原。在未来的日子里将没有谁是领导谁是下属,少数服从多数,谁在理听谁,也没有谁富谁穷,大家尽其责出其力围一桌得一食,唯此,寻找回家的路,是生存的法则,而于荒原,获取食物,努力活着,是王道。
曾于生死时刻,文禹挽救了大家,肯定值得依靠、信赖和服从。
荒原起风了,那是起于荒原一抹之花的温柔,飘摇成清爽之风。众生恍若间在坡顶荡起黛云,如咆哮之驹,奔腾骏烈,激扬飚怒,啸傲而上。
荒草之馨如兰如麝如茝?什么都不似!是令人迷离恍惚的荒原五色之花独有芳华。
对文禹点燃一注青烟,大家心明如水,没有人再认为是为救援而作目标。扶摇再高,也是尘埃;馥郁再浓,亦为缥渺。
在无限渺茫和未知的荒原,一支队伍没于茫茫荒草中,默默无言、寂寂无声。
文禹背着简单行旅的背包,本来左肩还斜挎着军用水壶,一手举着一块遮阳布做成的灰旗,一手握着铁钎开道。
不知何时,水壶移到了郭备尔老师肩上,旗帜到了牛力的兴奋的小手上。牛局驮着他,后跟着妻子张丽,再后跟着麦娘,女儿翘摇时而在文禹肩上,时而在郭备尔背上,时而又由麦娘自己或牛局夫人张丽抱着。
一路上,文禹话不多。有时停一停,等待众人跟上,有时回头望望那飘腾的青烟,验证自己的方向,间或用钎头掘掉挡路的带刺荒草,前时寻水路上做的标记仍在。翘摇和牛力不谙愁滋味,一个劲地问,叔叔,你是怎么打到这么大的一只大羊喔,叔叔你一个人不怕么?
“叔叔不怕。”
“为什么呢?”
“因为有你们两个勇敢的小朋友喔!”
“叔叔,你说一说你是怎么打到大羊的好么!”
“就是这么打的哦!”文禹俏皮的敷衍着。
别说两个小朋友,牛局、郭贝尔老师以及每一个行进在队伍中的人都对文禹寻到水、猎获到这么一只巨大的野兽感到惊奇。
当大家渐渐走入荒原深处,每个人情不自禁地暗生敬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别说寻到水源,狩到猎物,有胆量摸到这纵深地带的不错了,能摸进来不迷失,安全返回的算出色了。而文禹凭一人之力,如精灵般毫发无伤地做到了一切。这也是牛局突然对这小伙子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原因。如果说要有什么能使他坚信必然寻到回家的路,那一定是这小伙子的勇敢、智慧和力量。后来当他也知晓了文禹差点回不来,是文禹失去了大巴车的方位目标,而他当初因没有支持郭贝尔误打误撞的点燃报警烟雾的事,他深深地懊悔,为妻子、儿子。
文禹估摸已走大半路程,见队伍拖得有点长,便在一个相对平缓处停住,对牛局说:“休息下吧,大家吃口水。”
十余人散了一圈,牛局叫邬莓开了两瓶水,郭贝尔老师给大家分了。
艰难时刻,每个人都万分珍视这份无色透明液体,它是生命的延续。大家窃窃议论还有多远距离,但没有人问文禹。他们真不敢相信在这样一个荒草丛生无路径无方位的地形中,他还能往返,不被迷失。不仅寻到了水源,还捕获了大猎物,他扛着七八十斤都要行走,而他们手中仅拎一点出游的简单衣物。
拐过前时走过的凹坡,到了文禹在矮灌木上做了标记的地方,烟柱早已不见,荒原已失去亮彩,渐渐迷朦,这也许就是荒原之夜了,但却不似地球上夜的黑,就像一个阴天而已。
渐渐大伙看到了突然从草丛窜出的黑影,蹲在不远处,小眼睛闪着幽光,胆小的吓得惊叫哆嗦。
文禹说大家别慌,这是一种长得像大老鼠似的小动物。又鼓励大家,再坚持一下。
穿过浅草地,到了沙地,前面就是茂密的荒草丛。
文禹对大家说,到了。
众人长长松了口气。
文禹与牛局、马塘合计:这块沙地地势较平坦,相对开放,对周围情况易于掌控,可暂作安歇之处。
放下行李,稍作休息,文禹领着众人穿过一片荒草丛,一条小溪横卧眼前,似流飞流,安静如带。此时,整个天空仿佛被一块灰紫色巨幕遮盖,却又遮掩不那么严实,在巨幕一边,浑黄、淡红、橙紫相交相染,氤氲一团迷离云彩。
远际的云彩似点上了一盏微灯,近处便尤显得暗淡,却又不似夜的黑。小溪两岸的荒草在微忙下幽碧如黛,耸出的一丛丛白毫无风轻摇。
一时,众人出奇一致地沉默。骤然的荒芜人烟之所,骤然的生死,骤然的一条僻静花溪——生命之源。
“文禹,谢谢你!”郭贝尔老师真诚的话语打破了沉静,众人围上来,都对文禹的大智大勇异口称赞。换了任何一人,不可能寻到此幽僻之处,而且即使寻来了也万不可能再找回去。
牛局说现在大家可以尽情地开怀畅饮了,文禹说也可以好好地吃上一顿了。有人提议来个篝火晚会。这个提议得到大家一致同意。文禹说现在已经不能在大巴内得到避护,也必须燃起几堆火,以防一些猛兽出现,而且大家千万不能单独行动。
大家按先前分工采集了一大堆柴草,文禹在沙地一角燃起一柱烟,叫马塘、牛局几人用干草在沙地上烧了一圈消毒,并防虫蚁,供大家休息之处。又在较远处掘了两个坑,用作大小便之所。牛局妻子张丽和麦娘用车上卸下来的麻布窗帘垫在了沙地上,男人一边,女人成半圆形依着,形成一个弯月状,月一端是牛局一家,一端是麦娘和女儿翘摇,靠着文禹。
马塘带着钟平、孙洛如、兰薇搭起了支架,文禹领着牛局、郭贝尔、木师傅挖出了前时埋着的野麂内脏,几人看到填埋处有动物扒抓过的痕迹,幸好埋得较深和牢实。
人多力量大,分工好做事,水一瓶瓶烧好,灌满;麂肉一块块分解;内脏处理干净。
在沙地中央燃起了一堆篝火,火陷跳动,枯木在焚烧发出欢乐的噼里啪啦声,散出野木特有芳烈。大家烤着麂肉,以水当酒;文禹的一把军用水壶一会是烧水器,一会又成了烹锅,虽不大,但一刻不停地在煮着野麂内脏。野麂肉质本醇香,又经长时间沙地埋藏,像被腌制了一般,水分被吸干,更加柔绵甘厚,郭贝尔老师从塑料袋中抓了一把碎末扔进去,文禹问是什么东西,众人笑了,叫他猜猜,文禹捻了一点闻闻,说肯定不会是毒药了,众人解颐,只有马塘显示一丝尴尬。郭老师说,这是最后一点调料和盐了,再也没有小鱼干、紫菜和丁点其他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