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律
黎明总是如约而来,不管夜有多长。当远空那浑黄、淡红、橙紫色的云团把灰紫的巨幕吞噬殆尽,幻化成一片橘黄、鲜红而又苍茫的天幕时,大家接二连三醒了,郭贝尔老师说:
“天亮了,大家起床啰!”
牛力从一块窗帘布下探出脑袋,揉揉眼角说:
“郭伯伯,天本来就没黑,我们这里也没有床呀!”
“怎么没床呢,你不是睡了一张大床,我们都盖了一床大灰被子?你看看,你睡觉不老实,大被子都让你蹬了个大窟窿,变成花被子啦”郭老师指着一空彩云说。
大家都被一老一少的对话逗乐。郭贝尔见大家情绪不错,接着说:
“经过我们几位商讨,我宣布几条事项,第一条是,我们在这个地方可以第一次洗漱了,但洗漱有规定,绝对不能在小溪里,必须是在下游,在下游也必须从溪里取了水到离岸二十米开外地方,而且刷牙和洗脸的用水不能超过一矿泉水瓶,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洗刷内衣内裤,这是铁规定,男女都一样。因为我们不知道在这里还得呆多久,我们什么时间能获救。文禹同志非常严厉地说这是我们的保命水源,任何人都不能浪费一点一滴和污染了这条小溪。
“大家都是从缺水的死神里走过来的,应该万倍珍惜我们的保命水源,而且除了今天可以稍微洗漱一下,其他时间一律不允许私自洗漱了,下一次洗漱会通知,这是第一条。
“第二条,每个人必须对自己的污物进行掩盖,必须到我们事先掘好的坑里处理,其他地方不得随地大小便,连牛力小朋友和翘摇小朋友也不允许喔。”
郭贝尔老师未说完,先自笑了,也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是不是小便了也要盖住呀?”牛力望着郭贝尔,一幅天真的样子。
“这个就不必要了吧!”大家纷纷说着。
郭贝尔老师嗫嚅了一会,正不知怎么作答。只见文禹把一串肥硕大鼠连同钢钎扔到地上,拍了拍手。
众人刚要围上来看稀奇,文禹抬了抬手,大伙就都停住了。文禹在牛力身边蹲下,摸了摸他散乱的头发说:
“是呀,小力,连你拉完小便后也要用边上的松土覆盖住,知道为什么吗?”表面文禹是和牛力说,其实是说给所有大人听的。
“知道,要讲卫生。”牛力和翘摇异口同声响亮地回答。
“两位小朋友真懂事,”文禹站起身,朝他俩翘翘大拇指,郑重地说:
“其实,我们今天仍然能精神抖擞地活着,就是非常非常的卫生了,这句话我不作解释,我之所以要求每个人的屎尿都掩埋,与卫生不卫生无半点关。
“大家都知道我在此捕猎了一头大麂,既然这里会出现这么大的野兽,保不准会出现其它危险动物,我们没有应对的工具,我不愿大家排出的污物气味引来危险的野兽,我们对付不了,我们很弱小。
“刚才郭老师前面说了一条纪律,这也是铁律,其实我是反对用这些水来洗漱,我以为这些水的唯一用途就是从我们身体流过,延长我们的生命,只有活着,只有雄壮地活着才有所谓的‘卫生’可讲。
“既然大家都很想刷一次牙洗一把脸,我不拂大家爱美爱清洁的意愿,我希望今天大家只是稍微的清洁一下口腔而已,其余的能免则免。只要大家能健康活着,你们在我心中都很美,哪怕你脸上堆满黑炭也很美!”
文禹真诚而率性的话让大家情不自已地鼓起了掌。不待掌声停下,文禹接着说:
“还有第三条规定事项,刚才郭贝尔老师还未及讲,就是我们营地的信号烟柱,必须时刻保持不灭,大家都知道,我们还有一半同事生死未知。这柱烟不仅是给他们和外界的信号,也是我们自己不迷失的航标。经钟平和邬莓两位主动承担,暂时由两位老师负责看管。”
文禹的话中字字句句透出一股不怒自威之势,这种威严不是来自色厉内荏、装腔作调和强拳(权)欺压,而是果敢、力量和智慧的折服,在这种折服下油然而生的信任和尊崇。
说完,文禹退到几只大老鼠前,露出一口白牙,对牛局说,今天可以改变一下口味,可要麻烦你来操作了。
大家涌上来,踢踢这些肥硕的家伙,一个个说:
“怎么抓了这么多,怎么抓的喔?”
“哪像老鼠?分明像刺猬嘛!瞧这麻溜溜的身子,短腿,短耳,短尾巴的”
文禹简单地教了牛局如何把整张皮子剥下来,说先晾干,说不定有用处。内脏要埋深点。
牛局拎起一只掂掂,说这家伙看着块头不大,但结实得很,七只货怕是有十好几斤肉呢,够一顿大餐。大伙露出了开心的笑。
在众人笑意中,牛局夫人张丽走近前对文禹轻声说:“金蕊醒了,一直战战兢兢,我喂她吃了些东西,仍然嘤嘤不止。我说是你救了她,她想当面谢谢你!”
文禹说嫂子辛苦你了,你多开导安慰她,叫她别怕别再担心了,还有那个小伙子,睡梦中一直惊悸不已,也需要您多看护。
张丽说他们症况有些不同,金蕊是惊吓、引起,多休息休息就能恢复,但张昶情况复杂些,大概需要较长时间恢复。
文禹想起自己当初寻水被困,难以脱身,无边的孤苦落寞恐慌无助。一滴大泪眼看就要滚落,赶紧转过身去,偷偷揩了一把。众人瞧在眼里,深知这个年轻的头领——大家情不自禁地把他当作了这个群体的首领,又动了柔情。
也许苦难大都相似,最难最苦莫过孤苦!而未觉死亡恐惧,是因为群体的懈怠、无畏,或者大抵麻木于一种声势浩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