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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家人
    寅时,英国公府都已经陷入沉睡了,只有一些守夜的女使婆子以及小厮护院们还没有入睡。再者就是正屋偏房内还点着烛火。

    外面月色透过树影婆娑投射在地面上,只教人瞧见了,便觉得一股凉意袭来。

    现在才入春,汴京的夜晚还是凉风瑟瑟的,女使婆子们都还穿着厚实的裙衫,就连赵然所处的地方,都觉得周遭暖烘烘的一片,不见半点凉意。

    赵然睁开眼睛,只觉得肚中饥饿难耐。四下一片沉寂,偶有绵延的呼吸声传来。

    原来是都睡觉了。

    赵然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张嘴便要说话,但是此时的她不过是个婴儿,出口便是稚嫩的咿咿呀呀,软哝囡语。

    赵然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用光了,也叫喊不出声。但是腹内饥饿感频频袭来,让她难受至极。

    最终,赵然积攒了狠狠的一口气,随后眼皮紧紧一闭,长大嘴巴使劲的喊出了声。

    “姑娘醒了,怕是饿了。”

    一道年轻的女声响起,不一会,便听的另一道年老的声音响起;“快,三姑娘定然是饿了。”

    一阵兵荒马乱,赵然终于吃上了奶。一边卖力的吃着,一边想着:“还真是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呜呜呜~”

    红袖在边山看着,含笑道:“瞧咱们姑娘,多可爱呀。”

    “是呀,吃奶多有劲呀,”李妈妈在边上也附和着说道。

    赵然没管那么多,只管使劲的吃,吃着吃着的便又进入了梦乡。她的最后一个想法便是,扶我起来,我还能吃!

    ……………………

    翌日,一大早,唐妈妈打开房门出来,便见赵世谦和赵世翊站在院子里,两人端端正正的站着,长衫下摆还沾着露水,顿时一惊,忙惊呼道:“哎哟,谦哥儿翊哥儿,你们这大清早的来是干什么呀?”

    却见世谦拱手道:“唐妈妈,母亲可是醒来了?我等来给母亲请安,顺便……”

    “顺便看下妹妹。”世翊在旁接话道。唐妈妈不禁莞尔,瞥见世谦脸颊绯红,再一看世翊满脸的喜色,随即道:“夫人倒是醒来了,只不过三姑娘还睡着了,你们进去吧。”

    两人纷纷一拱手,才缓缓进内。英国公任由女使服侍着穿衣服,瞥见两人,便道:“今日这般早,你们怎么来了?世谦,殿前无事?还有翊儿,昨儿学究让通读的书可读完呢?”

    “回禀父亲,今日孩儿并不当值。”

    “父亲,学究让读的诗经,孩儿都已经诵读完了,今儿一早,是特意来给母亲请安的,还想看看妹妹。”

    世翊直愣愣的说出来,同时眼睛还不停的瞥向帘子后边。英国公一愣,随即大笑道:“你妹妹还睡着了,怕是吵着她了,晌午再来吧。”

    “可是……”

    “夫人,我先上朝了。”

    英国公说完便接过女使手里的官帽,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赵世谦和赵世翊相识一眼,有些茫然。就在这时,帘子后边的英国公夫人开口唤道:“谦哥儿翊哥儿,过来,看看妹妹。”

    “是,母亲。”

    赵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也懒得搭理,只是撇撇嘴。恍惚间便听到两个脚步声,缓缓走近。先是急促,后轻缓不少,带着几分蹑手蹑脚。赵然心想这是谁呀,还知道轻手轻脚的走路。

    睁开朦胧的眼睛瞧着,便听见一句:“母亲,妹妹睁眼了。大哥哥你快看。”

    “小声点,小心吓到妹妹。”

    这是我的哥哥……们吗?

    赵然歪歪头,即便眼前还是迷蒙一片,但是眼前人影的轮廓却是能依稀看清的。

    “不妨事的,妹妹虽然还小,但是也没有那么娇贵。”

    女子温柔的声音响起,说出的话却并不是那么温柔,倒是有几分飒爽之意。

    “母亲,妹妹起名字了么?”

    国公夫人摇摇头,赵世谦看着自家弟弟犯傻的样子,随即轻笑一声道:“翊儿,妹妹得洗三过后,才会由族内亲长赐名,到时候是要上族谱的。”

    “谦哥儿说的是,等过两天洗三后,你妹妹就有名字了。你们当初都是洗三当天,管家御笔亲赐的名字。”

    国公夫人兀自说着,这边的两兄弟就逗着赵然,儿子赵世翊如今才十四岁,正是读书的时候,倒是长子赵世谦,已经十九岁了,两年前中了榜,如今是个四品的殿前指挥使。

    “那妹妹也会被管家赐名么?”世翊刚说完话,便也觉得不妥,随即躬身道:“母亲,孩儿只是……”

    国公夫人含笑着说道:“无妨,如今只是在家里,说错了自然是没什么的,可是若在外面,那便是给你爹爹,给咱们国公府惹麻烦。”

    世翊郑重的点点头,世谦在旁躬身道:“母亲,二弟也是关心妹妹,被管家赐名自是无上荣耀的,孩儿等心里都记着了。”

    国公夫人长久的沉默,室内一片寂静。好在唐妈妈早已经伺候的女使们都支开了,但也不用太过担心。就在这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起,顿时室内又陷入了热闹中。

    国公夫人安抚了几句,便让两个孩子散了,一边看着女使们伺候孩子,一边呢喃着:“咱们府,能到今日地步,那都是老国公拿命拼来的,历经几代人,才得了个国公的爵位,可是一点都不能行差踏错了。”

    唐妈妈在旁撇嘴,“依奴婢看,大娘子就是太过谨慎了。咱们国公府虽说是宗室,但到底是太祖一脉,与当今管家又是堂兄弟,老国公和国公爷又挣得了军功,与其他汴京城内承袭的伯爵侯爷要尊贵的多。”

    国公夫人脸色顿时冷下去,“汴京城内最不缺的便是尊贵,满地都是宗室,伯爵侯爷也是不少,往后这样的话,可少说点。”

    唐妈妈见她神色认真,急忙闭上嘴,转而说道:“过两天咱们姑娘洗三,恐怕二房和三房那边得起幺蛾子了。”

    国公夫人冷笑一声,在没有了赵然先前听到的温柔。

    “敢在我姑娘的洗三宴上生事儿,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是,三房还好说话,就是二房这边,您又不是不知道,二房大娘子一直惦记着什么,如今三房都封了新兴侯了,左右也是个侯爷,就二房不上不下的,心里可不难受吗。”

    “都三十年了,我家国公也不是做了一两年的国公呀,都已经三十年了,还惦记着这位置。从前远赴边疆的时候,二房怎么不说话了?最后还不是咱们老爷上去,一刀一枪的拼,不禁守住了咱们英国公府的名声,还让管家看到了咱们的忠诚,如今还留着那心思,趁早歇了吧。”

    唐妈妈颔首称是,端来参汤,“大娘子,文火慢炖的,这会儿喝刚刚好。”

    赵然嘴里放着手指,眨巴着眼睛,大脑放空,思绪道:“什么太祖一脉,太宗一脉呀,什么二房三房,还有新兴侯,哎哟,看来是个大家族了,那人一定很多,麻烦死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叫人呢。”

    赵然有些郁闷,虽然每个家族都盼望着人丁兴旺,但是人丁兴旺的同时,就意味着有很多很多人,对于赵然这种在现代社会就害怕走亲戚的人来说,那场面,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突然浑身一个激灵,只觉身下一片温热,顿时眼睛瞪的老大,心内哀嚎道:“我不会是……尿了吧?”

    红袖伸手一试,随即扬声道:“绿昙,姑娘尿了,拿热水来。”

    “红袖姐姐,这就来。”

    赵然羞红了脸,双手盖着脸颊,任由红袖和绿昙给自己擦拭,擦净之后又换上了新的厚实的尿布,好一阵过后,摇篮里重新换了被褥,红袖才慢慢的将赵然放下。

    绿昙上前,和着红袖一同逗弄着赵然,没一会,赵然便觉得没意思极了,顿时一股困乏之意袭来,不一会便睡着了。

    “红袖姐姐,你去歇息会吧,我来看护姑娘。”

    红袖也不推脱,只是含笑道了句:“有劳妹妹了,我晚间便来替你。”

    “去吧姐姐。”

    红袖径直离开,不一会,便又有一个小女使顶上。

    就这样,赵然没羞没臊的过了几天日子,她每天不是睡觉,就是在睡觉的路上。自己倒也分不清是几天了,反正只一睁开,便被鼓捣着换上了衣服,处处都洋溢出喜悦。

    赵然换上了更加好看的衣裳,被人用宽敞的胞被裹着,一路来到了洗三宴上。

    国公府早已准备好了吉祥姥姥要求的东西,挑脐簪子,围盆布,缸炉(一种小点心)小米儿,朵儿,升儿,斗儿,锁头,秤砣,小镜子,牙刷子,刮舌子,清布尖儿,青茶叶,新梳子,新笼子,胭脂粉,猪胰皂团,新毛巾,铜茶盆,大葱,姜片,艾叶球儿,烘笼儿,香烛,钱粮纸码儿,生熟鸡蛋,棒槌等等。还有熬好的槐条蒲艾水,用胭脂染红桂元,荔枝,生花生,栗子等。还有在酒盅里泡了三天香油的红丝绒线穿好的绣花针。

    准备的东西之多,工序之繁杂,也是赵然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洗三是什么样子的。

    赵然只觉得身子已腾空,再次朦胧的看去,鼻尖传来一股陌生的气息。

    干瘦的手稳稳的接住了赵然,吉祥姥姥将赵然抱在怀里,这时有人走上前,往盆内添了一小勺清水,又放置了一些钱币进去。吉祥姥姥忙说道:“一添长流水,姑娘聪明又伶俐。”

    后面陆续有人上前,有的是添清水,有的则是添的喜果,每次吉祥姥姥都会说几句,不外乎是些吉祥如意的话。

    待到来宾们都添盆过后,吉祥姥姥便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说道:“一搅二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妹妹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了。”

    说完之后赵然便被人扒了衣裳,就这么直直的放进了盆里。冷水一激,赵然顿时大叫,然而发出的声音在旁人听来却是“啊啊啊啊~~~”

    吉祥嬷嬷一边给赵然洗澡,一边念着祝词。待到洗完过后,拿出艾叶球儿,将之点着了,用生姜片做托底,放在了赵然的脑门上。随后便是拿着新梳子给赵然象征性的梳了三下,同样也是一边梳一边说吉祥话。过后便用鸡蛋在她脸上滚来滚去,说什么“鸡蛋滚滚脸,脸似鸡蛋皮儿,柳红似白的,真正是爱人儿。”

    待到一系列动作做完之后,才将赵然包裹好,就在赵然以为就这样完了的时候,吉祥嬷嬷又拿起一根大葱,往她的身上轻轻拍打,一边拍打一边说道:“一打聪明,二打伶俐。”随后便让专门的人将大葱扔到了房顶上。

    就在这时,赵然以为终于完了的时候,却又听见吉祥嬷嬷继续说着。

    “秤砣虽小压千斤”

    “长大啦,头紧,脚紧,手紧。”

    最后赵然被她放置在了一个茶盘里,只觉得往自己身上塞了些什么,塞完还掖了掖。

    “左掖金,右掖银,花不了,赏下人。”

    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反正后面的时候赵然已经瞌睡的不成样子了。对于外面的怎么折腾自己,她也没多想,就兀自睡着。

    等到赵然在睁开眼睛的时候,瞧见似乎已经是黄昏了。

    “哟,咱们姑娘醒了,这一觉睡的可真是长呀。”唐妈妈在边上说着,国公夫人让人将赵然抱在她面前,瞧着睁着明亮眼睛的赵然,捏了捏她的脸颊,“娘的乖囡囡,以后你有名字了,冉儿。”

    赵然听着,有些诧异,然儿?和我从前名字一样呀,想到这里,顿时张嘴哈哈大笑。

    唐妈妈一见,忙道:“瞧姑娘的样子,似乎是极为喜欢这个名字呢。”

    国公夫人面目沉静的看着赵然,嘴角噙着笑意。不一会,奶嬷嬷李妈妈将赵冉接过去,利索的喂奶。国公夫人半靠着软枕,接过唐妈妈递过来的燕窝,随即眉眼清冷的询问:“今儿没生事儿吧?”

    唐妈妈摇摇头,满脸笑意道:“没有,二房大娘子与三房大娘子,今日竟都什么也没说,就像是,只是来为咱们姑娘添盆的,用完午膳,随着众人们一同散了。”

    “-哦?还真是稀奇的很。”

    唐妈妈含笑道:“二房的峰哥儿如今也十九岁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瞬间国公夫人却是明白过来了。只冷笑一声,“怎么?求到咱们国公爷面前来了?”

    唐妈妈伸手接过碗,又递了清水上前,立时有女使捧着痰盂半蹲与榻前。待到国公夫人漱了口,递上手绢后才说道:“二老爷如今看的比二大娘子清楚,峰哥儿科举无门,只得求到咱们国公爷面前来,希望能够走武将这条路呢,这才屈就到咱们国公爷跟前了。”

    一声嗤笑传出,随即便是冷笑连连,“还真是,有求与人的时候,便知道伏低做小了,没有所求之时,还不是抖搂起来。”

    “大娘子也别担心,国公爷心里有计较的。咱们谦哥儿如今是四品的官儿,虽说是个殿前指挥使,但也算是京官了,比起那些外放去苦寒之地的不知好了多少,就这情势,也就三房看的明白。”

    “这就是为什么三叔是个侯爷,而二叔,还只能领个闲职的原因了。”

    唐妈妈连连称是,随即又说道:“今天平宁郡主也来了,还添了好些贵重之物了。”

    国公夫人沉吟了一下,随即又觉得有些可笑,“平宁郡主被当今皇后抚养着长大,说起来,与咱们家也算是亲戚。”

    唐妈妈颔首,“平宁郡主家的公子也有一岁多了。与咱们姑娘年龄相仿了。”

    听得这话,国公夫人眼皮轻垂,随即淡笑道:“刚过周岁,两月前,还是国公爷去的,也是我身子重,年龄又大了,不然的话,也轮不到国公爷一个男子上门恭贺。”

    “大娘子是个有福的,咱们姑娘定然是个福禄双全的,聪明又伶俐。”

    就在这时,外面进来两人,唐妈妈屈膝道:“大哥儿二哥儿。”

    “唐妈妈不必客气,您是伺候我母亲几十年的老人儿了,又是看着我们长大的,不必这般多礼。”

    唐妈妈点点头,也不推脱,只是礼数上却是半点没有乱的。

    女使搬来两个凳子,两人坐下,看着摇篮内的赵冉,随即递上了手中的锦盒。

    “母亲,今日是妹妹洗三之日,孩儿在外当值,这么晚了才将送给妹妹的礼物带来,母亲莫怪罪。”

    “母亲,还有我的。”

    国公夫人杨氏,点点头,眼内闪着水光,“不打紧,你们一个要当值,一个要研习功课,都是正经事情,你妹妹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

    赵世谦打开锦盒,露出里面盛放的玉佩,和煦温厚的说道:“母亲,这是我给妹妹准备的礼物,不是什么贵重的。”

    “能有这份心意就好了。”

    杨氏说完之后看向世翊递上的锦盒,打开是一支毛笔。杨氏诧异,世翊站起身,小声说道:“孩儿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唯有这毫笔是孩儿最珍视的,便送予妹妹,希望妹妹日后,才思斐然,性情卓绝。”

    世谦一看那笔,轻眯着眼睛询问道:“这可是范大家临行前赠与你的那支紫毫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