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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产子不易
    “呜呜呜呜~~~~~”

    穗岁还未走近,远远的便听见了这屋内传来的声音。

    “哐当”声响起,木质的门霍得撞出好大的声响,身后的红袖上前扶着门,侧头轻声道:“姑娘,人就在里面了。”

    林妈妈愤愤的看着屋内,随即带着急切之意,“三姑娘,那贱婢就在里面。”

    穗岁轻唔一声,随即轻提裙摆缓步进内。

    屋内一女子,身着女使服饰,但是上下打量间便能瞧出,装扮上是费了心的。

    她浑身被麻绳捆绑着,嘴里塞着黑布团,脸颊被布团撑起来,看不见是个什么表情。

    穗岁坐在榻上,小小的人儿,竟然也让人无端的瞧出了气势来。林妈妈不由得侧目,穗岁轻扬下巴,稚嫩的声音如清泉般叮咚响起。

    红袖会意的上前,将女子嘴中塞着的布团扯开,那女子顿时轻呕了好几下,喘着粗气看着堂内的几人。

    穗岁看着那女子的面容,柳眉凤眼的倒是生的好模样,在一撇那身段,更是轻盈纤细,颇有一股弱柳扶风的意思。

    “姑娘,奴婢不是有心的,求姑娘恕罪。”

    女子说完,便砰砰砰的磕起了头。不一会,额头上便一片血红,血液顺着眉眼间往下面流去。红袖一震,瞥见那血腥的模样,急忙站在穗岁的身前遮挡住这一幕。

    穗岁的视线陡然被遮挡住了,她看着红袖的背影,不由得心里一暖。

    林妈妈看着这一幕,躬身道:“郡主,这小蹄子叫红杏,往日在院子里,干活也不甚用心,更是将心思用在了打扮上,每日里,瞧见我们大公子,便想尽法子的往上面贴,但是每次都没有得逞。我们夫人也警告了一番,原本还好,但是后来夫人怀孕了,她的心思也开始活络了起来,这些日子,越发的轻狂了。”

    穗岁眉眼轻轻撇着红杏,“的确生的一副好样貌。”

    “郡主,不是这样的。奴婢,奴婢……奴婢本就是曹家大娘子选给夫人的陪嫁丫鬟,贴身的侍俾不就是为了夫人不方便的时候,给公子预备的么?若不是我们大娘子许诺奴婢,可以给大公子做小娘,奴婢绝不会做这个陪嫁丫鬟的。”

    穗岁轻轻一撇,林妈妈小心翼翼的觑了穗岁一眼,厉声道:“你人品不正,成日里就想着被开脸了做小娘,枉费我们夫人为你的一番辛苦打算。”

    “打算?”红杏冷笑一声,嘶厉道:“什么打算?不过就是寻一个寒门人家,将我早早的嫁出去罢了。这也叫打算?”

    林妈妈长叹一声,“做正妻,自己当家做主母,难道还比不过这高门贱妾么?!”

    穗岁眼眸微动,看了林妈妈一眼,“我瞧着说的倒是有道理的很,若是能够当家做主母,何苦给人做妾了。你家夫人为你煞费苦心,你不但不感激恩情,反倒是冲撞了她,致使她现在还在产房内挣扎。”

    “可是夫人她为何要红袖给公子做小娘呢?”

    穗岁一震,不着痕迹的扭头看向红袖,却见她也是一派震惊的样子。

    “你胡说什么呢?”红袖惊呼道,红杏呵呵的笑着,“我胡说,是不是胡说,问过大娘子便知道真假了。”

    穗岁看着红杏那恨恨的眼神,再一看红袖那急切的眼神。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安抚了一番。

    “红袖是我的贴身侍俾,嫂嫂怎么会要妹妹房中的人,去伺候自己的夫君了。你不仅神思魔乱,现在还胡乱攀扯旁人。你不感激我嫂嫂为你的一番苦心在前,攀诬她人在后,好利的一张嘴。林妈妈,她的身契可在?”

    林妈妈被穗岁的一番话镇住了,原本红杏将夫人想要红袖做小娘的事情一说出来,便觉得不好。正准备解释的时候,却见穗岁快到斩乱麻,毫不拖泥带水。

    “林妈妈。”

    “在的在的,曹大娘子将一应身契都交给了我们夫人。”林妈妈快速的回复着,语气中带着些许的犹豫及不易察觉的为难。

    穗岁点头,这边红袖急忙阻止,“姑娘不可,”

    穗岁不解的看过去,红袖暗暗轻撇林妈妈的神色,随即凑近道:“姑娘,红杏乃是夫人身边的人,就算是要处置,也是夫人自己来,您这样,可就是越俎代庖了,若是传出去,小姑子处置嫂嫂身边的人,说出去可有损英国公府名声。”

    穗岁一愣,自己倒是没有想到这些,难怪刚才自己问到身契的时候,林妈妈脸上神色莫名。

    穗岁坐定,随即歪头询问道:“林妈妈,我倒是忘记问了,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妈妈微躬身,“禀告郡主,当时我们夫人从大娘子处回来,刚进院子便见红杏拿着大公子的衣衫,还……”

    “还什么?”

    “还睡到了我们夫人的床榻之上,将大公子的衣衫抱在怀里,我们夫人一时被惊到了,谁知道红杏却还不知悔改,不仅跟夫人顶撞起来,甚至大力推攘了夫人,这才动了胎气。”

    穗岁眉头轻挑,鄙夷的看着红杏,这么变态的吗?!

    穗岁轻轻的叹气,“林妈妈,红杏是嫂嫂的人,我也不好越俎代庖了,先将人看押起来吧,关到柴房去,在这儿,实在是不妥。等到事情完了,嫂嫂定夺吧。”

    林妈妈面上一喜,下一秒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穗岁,“郡主,您身为陛下亲封的郡主,其实处置个人,倒也不是不可以。”

    穗岁垂着脑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头也不抬的说:“妈妈说笑了,正是因为我乃陛下亲封的郡主,才更加要勤谨自持,再者这是曹大娘子给嫂嫂的人,就算是处置,由我来,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妈妈受累,将她关到柴房去吧。”

    穗岁说完,起身便朝着外面走去。越过门槛,心内郁闷道:“那我……是来干了个寂寞吗?!”

    穗岁轻声叹气,红袖在身后安慰道:“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红袖姐姐,我原本是想帮助嫂嫂出气的,没想到呀,什么都没干成。”

    红袖眼底带着一丝忧愁,听得这话,忙打起精神安抚穗岁。

    两人一路来到产房外面,只见自家母亲坐立不安。

    “母亲。”

    杨氏回眸便见穗岁走来,面上带着一丝的郁色。不用猜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沉吟道:“现在知道了吧?”

    穗岁点头,“母亲早就算准了,也知道。但是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女儿了,害的女儿白跑这一趟。”

    杨氏轻轻将之搂紧怀里,不知道思索着什么,只是幽幽的说道:“母亲说再多,不若你自己去经历一遍,试过一次也就知道了,也就明白了。”

    里面的曹玉君声音越来越凄惨,穗岁瑟缩了一下肩膀,小心翼翼的问:“嫂嫂她……”

    杨氏沉声道:“穗岁,你嫂嫂她,必安然无虞。”

    进出的女使婆子来往不停,待到夕阳西下,赵世谦才姗姗来迟。

    面颊上的潮红,重重的喘气声,衣衫上的尘土,一一都代表着这个人的急切。

    “母亲,玉君可还好?”

    穗岁定定的看着自家哥哥,仰头看着他藏在衣袖下颤抖的手,以及他时不时抚摸胸口的动作。

    穗岁轻笑一声,引得世谦注意,他蹲下身子,低声道:“三妹妹怎么在这儿?”

    穗岁轻扬下巴,娇声道:“我是来看嫂嫂的,我的侄儿要出生了,我自然是要来的。”

    世谦有些意外,从前,他记得自家妹妹与自己妻子,并不亲近,这几月他也并未过多的询问,倒是忽略了。

    就在这时,里面响起一声婴儿啼哭,穗岁只觉得似乎有烟花在自己脑子内炸开,她脚步虚浮,每一步都犹如走在云朵上。

    杨氏和世谦急急地走到了门前,面上带着喜色,特别是杨氏,手中的手帕都要被拽烂了,但是此时却可以松了一口气了。

    回身便瞥见了穗岁傻乎乎的模样,正准备调笑一声的时候,却听见产房内响起了惊慌的声音,一婆子推开门出来,脸上手上带着血渍,颤声道:“大娘子,公子,夫人大出血,奴婢等无能为力呀。”

    “什么?你说什么?”向来自诩稳重的世谦,他一把扯住婆子的胳膊,急切的询问着。产房内的声音越来越惨厉,杨氏强撑着身子询问:“要如何,才能保住夫人?”

    婆子也不含糊,“禀告大娘子,奴婢知道,有的擅长千金内科的太医有独门的针法,或许有救。”

    “不是有郎中么?”

    唐妈妈在边上询问,接生婆子一跺脚一叹气,“这位郎中是夫人娘家预备的,医术尔尔……”

    杨氏听得这话,急急地打断,随即道:“我刚才不是让人拿帖子去请太医了么?怎么还没来?”

    唐妈妈朝着一女使挥手,“去看看,太医到哪儿呢?”

    那女使一躬身,急急地往外面跑去。就在这时,一男子拽着花白银发的老人从院门外走进来,高声道:“来了来了。”

    杨氏一见,急迎两步,“赵太医,叨扰你了,时不待人,这边请。”说着话便棱了男子一眼,穗岁茫然的看着太医进去,在瞥向年轻男子,缓缓开口,“二哥哥,怎么是你。”

    然则穗岁却被自己开口的声音吓了一跳,软糯无力的话,带着颤栗。世翊伸手将穗岁抱在怀里,听着她口中的颤栗软语,轻声安慰道:“穗岁,别怕。”

    穗岁狂跳不止的心脏慢慢的被安抚了下来,就在这时,有人从里面抱出了孩子。赵世谦根本就无心顾忌孩子。杨氏见状急忙接过,撇了眼孩子,脸上不由自主的带上了轻柔的笑意。唐妈妈在边上看着孩子,又掀开抱被看了眼,“大娘子,是个姐儿。”

    杨氏笑笑,林妈妈在边上,眼睛直盯盯的看着孩子。好一会之后才说,“大娘子,把孩子交给奴婢把,奴婢抱下去让奶嬷嬷给孩子喂奶。”

    杨氏微愣,“瞧我都忘了,快,林妈妈,将孩子抱下去喂奶吧。”

    穗岁静静的窝在自家二哥的怀里,眼睛只是静静的看着产房的内,直勾勾的眼神,仿若透过虚空看向了里面。

    产房内,

    曹玉君虚弱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来往忙活不停的丫鬟婆子,裙琚轻摆,叮环佩响。眼前一阵晕眩,只觉得身体内的能量流失殆尽,双腿间潺潺不停的流着鲜血,身下早已一片湿漉漉了。

    她轻轻的抬起手臂,手掌粘带着鲜血,那刺目的血色,让她眼前慢慢的湿润。喉头哽痛不已,气若游丝的呢喃道:“孩子,我的孩子。”

    旁边的丫鬟凑近聆听,随即她便觉得周围的动静恍若慢了下来,自己眼前不断的划过从前的事情。

    听说人死前,会将生前的所有事情,一一在脑海里过一遍。

    “我要死了吗?!我不甘心!”

    曹氏呢喃着,迸发出一股不甘来,眼泪混着汗水流下,陡然间感觉有温润的汤水灌进了她的喉咙内,同时耳边是男子的呼喊声。

    是他,赵世谦。那个不喜自己,却给了自己体面尊敬的男子。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男子的面容慢慢呈现在眼前,往日里温和沉稳的脸上,也带着担忧急切。曹氏在心内呢喃,母亲,我也并不是全然输了,你看,他心里也是有我的。

    穗岁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女子闭上眼睛时,眼底分明还带着光,就连嘴角都还噙着温柔的笑意。

    穗岁只觉得鼻子一酸,眼眶温热一片。就在这时,她瞥见了女子耷拉在床边的手,轻轻的动了一下。

    穗岁一惊,心上一喜,急忙道:“动了动了,手动了。”

    赵世谦一愣。看向曹氏的手,果然在轻轻的动。

    “太医。”

    赵太医轻轻点头,随即手下银针轻轻的扎下,又灌下了熬好的药。

    穗岁和赵世谦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赵太医忙活,绝不打扰。

    好半晌之后,赵太医直起身子,长吁一口气道:“大夫人情况稳定下来了,无碍了。”

    赵世谦一听,喜极而泣,咧开嘴笑道:“多谢赵太医。”

    赵太医摆摆手,带着几分遗憾,“只是大夫人到底伤了身子,恐怕日后,在想有孕,怕是难了。”

    穗岁微张着嘴,脑中自动翻译这番话。

    伤身子了,不能怀孕了。

    赵世谦一愣,随即道:“多谢太医告知,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太医……”

    太医是个人精,顿时明白了,点点头道:“大公子放心,下官定当守口如瓶。”

    穗岁站的太久,只觉得腿脚不听使唤了,脚麻木了。穗岁跌在地上,赵世谦没有注意到,他全身心的沉浸在太医的话里。

    杨氏瞧见太医出去了,这才进来。便瞧见跌在一边的穗岁,在一撇她脸上的脸色,苍白无力。

    她走近,唐妈妈急忙扶起穗岁,连声道:“姑娘咱们这副样子,莫不是今儿被吓到了。”

    唐妈妈的话惊醒了赵世谦,瞥见自家妹妹跌倒在一边,歉意道:“我竟是忘记三妹妹了,真是该打。”

    杨氏阻止,询问道:“太医怎么说?”

    穗岁静静的盯着他,世谦面不改色,轻声道:“太医说情况稳定住了,没事了,接下来好好养着就是了。”

    “那就好,今儿真是列祖列宗显灵了,保佑了她们母女平安。”

    赵世谦眼眸微闪,不其然的对上了穗岁的眼神,先是一愣,随即含笑道:“母亲,你今儿也累着了,回去歇息吧,瞧着三妹妹像是吓到了,请太医开服安神汤吧。”

    杨氏点头,也知道这时候自家儿子最需要的便是单独的空间了。

    穗岁仍有唐妈妈抱着往外走,临出门前往回看去,正好对上了自家大哥哥的眼睛,只消一眼,穗岁便知道他隐瞒下来的意思了。

    嫂嫂拼着性命却只生下了一个女孩,若是还能生,女孩也没什么。但是如今嫂嫂被伤了身子,再难有孕。若是母亲知道了,只怕是……

    穗岁回过头,一路默不作声的被带回了自家院子,杨氏看着穗岁这般不同寻常的做派,与唐妈妈说道:“穗岁这是怎么了,莫不真的是被吓到了。”

    唐妈妈恭敬说道:“奴婢即刻让人煎一副安神汤来。”杨氏摆摆手,穗岁看着唐妈妈走出去,耳边响起了自家母亲的声音。

    “穗岁,你听见了什么,让你吓到了?”

    穗岁一愣,随即摇摇头,凑近杨氏的怀里,软糯的说道:“母亲,我害怕。”

    “你害怕什么?”

    “嫂嫂就躺在床上,没有生气,她不跟我说话了,也不跟我讲笑话了,也不逗我了,我好害怕。”

    杨氏一怔,明白穗岁口中的意思,在一想,如今的穗岁不过才三岁多,能知道什么了。况且她刚跟曹氏亲近起来,曹氏每日在她面前都是淡雅温柔的,陡然间躺在床上了无生机,这才吓到她了。

    “穗岁别怕,你嫂嫂会好起来的。”

    穗岁仍旧窝在她怀里,使劲的汲取杨氏身上的气息,眼中一片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