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微风中还是带着些许的凉气,赶早起来的时候,还是会冷。灼华穿着月白色的襦裙,坐在矮桌前用膳。瞥见那白瓷的碗底,盛着颗粒分明的米,在一瞥桌上的菜,着实都是些开胃的。
她伸手夹了菜,就在这时,青禾进内,“姑娘,大娘子一早便出门去了。”
灼华纳闷,“母亲出门呢?可知道去哪里呢?”
青禾看了眼蓝鸳,讪笑道:“我听说,好像是宫里来人叫去了,且匆忙的很,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儿。”
“宫里?皇后娘娘?”
灼华一边吃着,一边这样推测。“皇后娘娘召唤也是常有的事情,罢了,等母亲回来了再说吧。”
说话间,她瞥见青禾的面色不对,随询问道:“青禾,看你的样子,好像是还有事儿?说吧。”
青禾急忙收敛情绪,讪笑一声道:“姑娘看错了,我没有什么事儿呢。”
“是吗?”灼华狐疑,瞧见她这番神色,分明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没说,灼华眸子一转,道:“青禾,就算是你不说,我总有知道的那一天,说吧。”
青禾一怔,看着灼华踌躇良久,半晌,才缓缓道:“我……我听二进门的小哥儿们议论,说……说是……”
见青禾这般吞吞吐吐,灼华倒是觉得意外的很。往常的时候,青禾最是个说话不把门的,那次说话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怎么今儿,倒是转变了性子呢?
“说什么?”
灼华直直的盯着青禾,眼中满是执拗。
“姑娘,还是先用膳吧,不然一会都凉呢。”蓝鸳有心想要打圆场,这事儿她是一早都听说了,但是蓝鸳素来是个稳重的,丝毫没有表现出异样来,但是青禾却不一样了,她没有那样的心性,也做不到将情绪藏在心底,这才让灼华看出了端倪。
“蓝鸳,你别打岔。青禾,你继续说,他们都说是什么呢?”
青禾为难的瞥了一眼,见蓝鸳只是叹息,她支支吾吾道:“他们说,楚家要办亲事了,他们大娘子已经操办了起来。”
“叮~~”灼华手中汤匙从手中脱落,径直碰上了白瓷碗壁,发出了叮咚的响声。
“你说什么?”
周围静的可怕,青禾与蓝鸳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灼华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似乎想要看出个所以然来。
“姑娘,我也不敢期满,汴京内外,都传遍了。”
灼华鼻中一酸,只觉得心中似被什么压住了一般,只叫人喘不过气来。她垂着脑袋,使劲的眨着眼睛,那脆弱的睫羽终究是承担不起泪珠的重量,倏然从眼底滚落下来,砸在面前的白瓷碗中,在白粥上绽开一朵花,倏而消失不见了。
“把这些都收了吧。”灼华低低的开口,神情低落的起身朝里屋走去。
青禾与蓝鸳皆是担忧,“姑娘,”
灼华摆摆手,独自进了内间。来到案桌前,她的眼神瞥见了那被自己保存完好的信件,以及那柄宝剑,顿时再次悲从心起。
似小兽一般的呜咽声,断断续续的从屋内传出来。而外面两人隔着帘子,只能呆呆的看着,却不敢近身半步。
蓝鸳走到外面,冲着院子内的众人说道:“今儿姑娘要好好的习字,你们做事的时候轻声些,免得扰了姑娘的兴致,另外,没什么事儿的话,就别往这边来了,免得到时候姑娘不高兴。”
众人虽不知是为何,但是还是恭敬的应下了。红袖看见这一幕,“蓝鸳,这是干什么?”
蓝鸳躬身一福,“红袖姐姐,姑娘这边有事儿,不能为旁人所知,这才……”
红袖颔首,两人凑近了,细致的一问,这才知道其中的缘由。红袖赞赏的点头,“你做的是对的,咱们姑娘呀,唉……总是要自己闯过这一关的,旁人帮不了的。你们两个守着姑娘,也仔细着下面的人。”
“红袖姐姐放心,我们心里都有数,只是姑娘,伤心的很。”
是呀,十几年的情谊,自幼便相识了,可以说是两小无猜的,谁知道,这……也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吧。
红袖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如今再说什么,那都是惘然了。说多了,也只能是徒增遗憾罢了。
灼华在房内啜泣,手中捧着信件反反复复的看,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心酸。眼泪似不要钱的豆子一般滚落下来,她只觉得伤心至极,他明明先前还传信说会妥善处理的,怎么转眼间,竟是这个结果呢。
这就是他的交代么?她只觉得悲哀,她以往无前的时候,是他逃了,他才是那个叛徒、。
转眼便来到了下午,灼华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她找出了前些日子,自己让人帮忙查的事情,看看楚家到底是为了什么,非得让楚珺珩娶傅锦瑶。
信件其实她早就拿到了,只是一直没有看,她还单纯的以为,楚珺珩真的能妥善处理这事儿。
待到她打开信件阅读起来,被上面所说的事情惊呆了。这件事情若是传扬出去,那楚珺珩还有何前程可言呢?
“原来,你是为了前程,是么?”
灼华愣愣的开口,嗤笑一声,“我国公府难道不会提携你么?即使你身世有异,我也不会……”
“姑娘,不好了。”
外间传来了一阵呼喊声,灼华的思绪一顿,回神道:“何事?”
还不待她说完,蓝鸳打着帘子,径直闯了进来,面色上满是焦急。灼华感受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随急促道:“怎么呢?”
灼华的眼框猩红,眼角还挂着泪水,出口的声音带着沙哑,与从前的灵动轻盈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只是眼下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蓝鸳哽咽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灼华何时见过她这番模样,蓝鸳向来是最老练的,看样子,似乎真的出事儿呢。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呢?”
蓝鸳稳定了一下心神,快速道:“姑娘,平宁郡主被禁军扔到了大街上,且宫门闭锁围满了禁军,不妙呀。”
灼华身子微晃,在脑子内快速的回忆,平宁郡主被仍在街上是什么剧情。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母亲今天是被皇后召进宫的吗?”
蓝鸳摇摇头,“不知道,但是皇后身边的人,也来过咱们府里多回,这次来的这个,瞧着眼生的很,不像是皇后宫内的。”
灼华咽了咽口水,“去备马,我出去看看。”
灼华急急的走了,她策马扬鞭,远远的便看到了那汴京大街上的平宁郡主,周围还站着几名禁军打扮的人。
灼华远远一瞧,不其然的对上了平宁郡主的眼睛,眸子内满是屈辱。她没有停留,只是快速的朝着眼睛不停的在街上搜寻着,希望能找到那出宫送信的。
她跑了三条街,却始终没见到太监打扮的人,也没有见到明兰。灼华心内一沉,突然转身,瞟见了一队人马疾驰而过,街上顿时骚乱不已。
而宫内,兖王执着剑与邕王火并在一起,混乱间,邕王妃与嘉诚纷纷死于乱剑之下,而邕王也未能幸免。
兖王带着人,继续往福宁殿围拢去。皇后曹氏带着内侍在门口,一身凛然。怒斥兖王与阶下,但是兖王却是怒目,竟是想要对曹皇后动手,这一幕,惹的曹皇后身形踉跄,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兖王冷哼一声,带着不屑,缓步朝殿内走去。远远的便看见了管家,一人在门外,一人在门内,眸子内皆是闪烁不定,其内的含义,似乎只有两人清楚。
灼华跟着那队人马,看见了他们追赶的好像是一辆马车,那定然是明兰了。
街上纷杂,一不小心灼华就失去了对方的踪迹,只能循着可能的地方而去。
她思量了一下,明兰会出城。灼华直接骑着马儿朝城外而去,追出去不过几里地,便瞥见了远处的禁军围着明兰。
灼华心急如焚,打马飞奔而来,明兰逃下马车,随后往树林里跑去。而禁军们纷纷追去,灼华策马袭近,趁机将后面看热闹的禁军踢倒。这时,远处传来了明兰的惊呼声,灼华回首看去,去见一禁军举着手中的剑便要砍去。
灼华左右寻找,倏然捡起地上的剑,暗藏内劲朝着那人掷了出去,与此同时,一只利箭也射中了那人。
灼华一惊,彼时身后劲风袭来,她回身规避。敌人手中拿着刀剑,而她赤手空拳,只能步步后退。幸而石头赶到,帮她牵制了后面的敌人,她这才得以回击。
“石头。”
“郡主。”
“可是顾二哥哥回来呢?”
石头点点头,灼华回身看去,便瞧见了明兰哭笑不得,且还执着的要找人救驾。
灼华骑着马儿走近,顾二轻笑一声,“我当先前那人是谁,能有这般的身手,原来是你。”
灼华瞥了眼明兰,笑道:“顾二哥哥说笑了,我不过是会些粗浅功夫,自是比不得顾二哥哥的。”
两人含笑,这边的明兰急急的跑向那大队人马跟前。两人急忙跟上,灼华走近,却见为首的男子愁眉不展,身边的几个人皆是满脸急切之色。
山林间,春风拂过,带着枝叶哗啦啦的响。明兰和灼华站在另一边,看着那群武将在劝说。
扯了大半天,赵曙就是没有接话,只是低头不语。
赵策英开口,拱手道:“这确是陛下的亲笔?”
赵曙一叹,手中摩挲着兵符,“这字迹没有错,这袍子更是不会错,的确是陛下亲笔。”
“既然如此,父亲便是受过册封的太子。”
赵曙如同被什么刺激到了一般,一把扔下诏书和虎符,“什么太子,快快住口”
灼华心急如焚,这边的明兰亦然,“现在说什么太子不太子呀,先进宫救驾呀,怕是在晚了,官家就没命了。”
听得明兰的话,顾二轻倪一眼,“光凭我们几个人如何救驾,得殿下拿着诏书和兵符,去西郊大营点兵,不然的话,我们也无法。”
赵曙只是静静的站着,看着山下的风光,这边顾二开口道:“殿下,时不待人,这会我们还可以趁兖王腾不出手来,打他个措手不及,若是在晚了,可就说不准了。”
“别叫我殿下,我心慌。我这么勉强上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赵策英带着无可奈何的意味,“可是父亲是官家养子,由皇后抚养,名正言顺。”
赵曙愣住,在道:“话虽如此,但是陛下已经发了御令,封我为巨鹿郡公了,又怎么会立我为太子了。”
灼华气急,朝着顾二轻扬下巴,顾二会意,眼皮轻抬,语气中带着不明,“大人,如今您即是官家养子,又是陛下血诏托付的人,是名正言顺的。且兖王既然要抓这送信的,定然是知道了内容。凭着您陛下养子的身份,他焉能放过大人你?”
“是呀,大人,你是名正言顺的。只要你有陛下养子的名头一天,兖王必定是夜不能寐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大人,早下决断吧。”
半晌,怔愣良久的赵曙目光一凝,看着河山悠悠道:“不是都叫殿下了吗?怎么还称大人!”
灼华听闻,倏然一笑,与顾二明兰相视一眼,随即跪下俯首道:“请殿下吩咐。”
赵曙转身,看着众人道:“更换衣衫,去西郊大营点兵,进宫救驾。”
“是。”
灼华抬起头,便瞥见了赵曙的目光,就是这一动作,惹得身边的人都看了过来。
“我见过你,你小时候冰雪聪明,可爱的很。”
灼华一愣,自己从未见过他,但却听说过。
“殿下好记性,殿下能记得臣女,是臣女的福气。”
………………
等到一切收拾停当,众人便要启程了。顾二道:“你与明兰一样,在此等候吧,我把石头留给你们,若是成了,我就放两只烟火,到时候你们在进城。”
灼华心中担忧杨氏,随即道:“明兰留在这儿吧,我会武功,且西郊大营的参将们认识我,我与你们一同去,能免去不少事。”
顾二沉吟,随即看向明兰,“你在这等着,等我信号……”
灼华看顾二的神情,似乎还有话要说,随即先行策马离开了。来到大队人马跟前,便见赵曙已经整理好了。目光偏移,却见边上有一男子,剑眉星目,甚是俊美。灼华不免多看了两眼,惹得那几人笑话不已。
灼华脸颊轰的一下燥热了起来,只得打马来到另一边等候。
不一会,大军启程。几人跟着灼华,来到了西郊大营。灼华等人进来的时候,便被告知参将身体不适,语中带着寒意,“哼~本宫今日非得见他,诏书在此,他敢不来?”
灼华瞧着快速跑开的人,冷哼一声,顾二凑近道:“怎么瞧着,你也不管用呀?”
灼华蹙眉,“这里的人,好像都换了一拨,不是先前我爹爹在时的那些人。”
顾二一愣,他自然是知道,原先英国公几乎每天都会来这西郊大营练兵的。换了批人,难道是被兖王收买了?
参将见到灼华,自然是认得的,带着讪笑殷勤上前,“郡主今天怎么来了?还带这么多人。”
灼华也没有跟他废话,兵符拿出来,众人瞬间跪倒一片,这才开始点兵。
一行人带着队伍浩浩荡荡的朝着汴京城而去,因着顾二的聪慧,几人顺利进城。
进了汴京城内,却见街上寂静无声,也不见行人。
忽然,只听见从长街的另一头传来整齐的马蹄声,几人心下一沉,顾二开口,“听着声音,训练有素,怕是不好对付。”
灼华不解,剧情没有这一段呀?
一会功夫,前方人马人影闪过,灼华眸子瞬间亮了起来,惊喜叫道:“是爹爹。是我爹。”
“哦?英国公?”赵曙呢喃着,惊喜中的灼华打马上前,巨大的喜悦让她忽略了英国公脸上的异样。
两人打马上前,英国公朝着赵曙拱手:“殿下,我等今日班师回朝,才知宫里乱了,正愁无人主事儿,幸而殿下回来了。”
赵曙颔首,“卿回来的正是时候,咱们进宫救驾。”
从西华门进内,宫墙上,围栏处,朱漆红柱上,到处都是血迹。战马嘶鸣声起,顾二勇猛,一马当先,将无数人斩杀与马下,然而他自己也挨了一刀。灼华没有在这边多逗留,转而来到了后宫,循着记忆,一处宫苑一处宫苑的看,终于是找到了英国公夫人。
“母亲,你没事吧。”杨氏一惊,转眼间灼华来到了近前,紧张的打量了杨氏上下,见并没有什么,这才看向殿内的其他娘子命妇们。
杨氏看着灼华,见她满脸的焦急之色,哽咽的竟是要落泪。在见她衣裙上沾染了不少的血迹,紧张的抓着灼华的手,左看右看的,“穗岁,你没事吧。”
杨氏拿着帕子给擦拭,灼华满不在意的开口,“我没事,这是刚才进来的时候,沾染到了,我没有受伤,哦对了,爹爹回来了,不过爹爹还在前面,协助殿下平叛。”
“殿下?”杨氏狐疑,灼华倏然一笑,“是,是殿下。”
灼华没有将话说尽,这里都是王公贵族的大娘子们,说的太多,反而是给自己徒增烦恼。
杨氏没有追问,等到她们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了。宫内兵戈声已经平息,只剩下满地的血迹,在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