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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青梅再无竹马
    从小到大,楚珺珩自诩为将军之子,曾胸有万千抱负,更是放言,我若为将,必定为我朝收回燕云十六州为毕生夙愿。陡然知道自己并非将军亲子,且是由自己敬爱的楚家大娘子一手策划的,自然难以接受。最后才知道,傅锦瑶不信傅,该是姓楚。

    原本他已经慢慢的接受了这一真相,可是,他被自家母亲算计了,与傅锦瑶有了肌肤之亲,只能娶她。

    灼华乃是郡主,必定不可能为妾的,他深知两人再无可能,索性接受了这一切,但是却在见到灼华的时候,心底的苦涩之味蔓延开来,涌上了悔恨。

    他情愿灼华怨他恨他恼他,可是如今,灼华只是神情亦如从前,且还平添了几分柔和,全然没有恼恨他半分。

    楚珺珩的心里不是滋味,他自以为自己在战场上可以算无遗策,与灼华也就是那层窗户纸了,偏偏他南下剿匪的时候,遇到了傅锦瑶。是他自己亲手救下了傅锦瑶,随后将自己推进了深渊内。

    “你不恼恨我么?”

    楚珺珩红着眼睛问,灼华一愣,随即淡笑,“起先是恼你的,但是后来,我见到了父亲,见到了宫内尸横遍野,见到了大哥哥的棺椁。似乎这个世界,总是无时无刻的,用自己的方式在提醒我们,没有谁会一直陪着谁,迟早都是要走的,亲人尚且如此,更遑论咱们了。这该是我很早就应该懂得的道理,可是我愚钝,直到如今才明白。”

    “大哥哥马革裹尸,为国捐躯,宫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或许跟生死比起来,其他的事情,都渺小了许多。”

    “你……”楚珺珩哽咽,灼华避开他的眼睛,转而抬眼看着天空,眼神缥缈,“很多事情,恰如这天气一般,慢慢热或渐渐冷,等到惊悟,又过了一季。”

    楚珺珩没有在说话,只是固执的看着灼华,眼底逐渐蒙上一层灰败。

    或许,该悔恨的人,是他才对。

    灼华比他通透,比他最先顿悟,也比他先跟自己和解。

    楚珺珩踉跄的离去,背影满是孤寂哀泣,比她这个伤心人还要萧瑟几分。

    灼华定定的看着,脑中却猛地浮现出了一句话。

    “世间情动,恰如白瓷碰壁叮当响。而年少的心动,却是仲夏夜的荒原,割不完,烧不尽,长风一吹,野草便连了天。”

    灼华压抑着心底的情绪,盯着楚珺珩的背影,念叨着:“珺珩哥哥,我愿你孤立在斜阳里的时候,抬眼能望见远海的变色,用日的微光,抵抗夜色的侵袭。”

    她说完,转身离去。楚珺珩一个趔趄,撑着栏杆惨笑不已。他听见了,却再也没有回头的勇气了。

    青禾担忧的看着,回到长乐居,便听人来人,令翡而今终究是撑不住了,倒下了。

    灼华默然,赵令翡失去了父亲,偏母亲也跟着一道去了。她为女子,小小的身子骨,如何能经得起这般伤痛。

    灼华来到延庆阁,便见阿翡在延庆阁正屋,曹氏的卧房内睡着。自从大哥哥和大嫂嫂去后,令翡便搬到了这边来,希望守着爹娘的屋子过。

    看着殿内的东西,也算是有个念想吧。

    经此一事,杨氏彻底的沉寂了下来,脸上笑容也看不见了,郁郁寡欢。而府内的大小事务,索性甩手给了二嫂嫂范氏。

    范氏也没有推辞,知道现在杨氏正是伤心的时候,自己作为儿媳也该分担些的。

    英国公也是成日的汤药不断,灼华见范氏实在是忙不过来,便主动帮忙。一边照顾杨氏和英国公,一边顾着阿翡,偶尔便哄着阿翡去花园散散心。

    可是半大的孩子,竟然也不哭不闹,只是一个人怔怔的出神。对着二嫂嫂说话时,言语间竟然带着几分讨好。

    灼华蹙眉,看着二嫂嫂离开后,拉着阿翡的手,“阿翡,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赵令翡摇摇头,面上带着小心翼翼。灼华眉头皱的更甚,“阿翡,国公府是你的家,你是国公府的嫡孙小姐,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你不必这般小心翼翼。”

    赵令翡没想到被灼华看了出来,顿时低下头不说话,“阿翡,即使你爹娘不在,有你祖母祖父,还有叔叔婶婶,还有姑姑。你不要逼着自己,也不用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这是在自己家里。”

    赵令翡看着她,缄默不语。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他们说,我爹爹死了,阿娘也死了。一个孤女,不听话是会讨人嫌弃的。往后二叔继承公府,曦妹妹才是正经的国公府小姐。我……又能算什么呢?”

    灼华听后大怒,“是谁在你面前嚼舌根的,说话这般诛心,到底是何用心?”

    蓝鸳抬步出门,打听了一番,才明白是二房家的说闲话了,这才惹得短短数日,阿翡性情大变。

    “阿翡,你永远都是英国公府的嫡孙小姐,不消跟那些人搭理。你往日是最懂事明理的,怎么这会儿,倒是范起糊涂了。”

    阿翡没有说话,她如今也不小了,明白的多了,即使是知道,但是骤升波澜,还是忍不住的想要确定一下,所以才会有今日这一遭。

    灼华从延庆阁出来,便来了正屋。

    “母亲,”

    杨氏有气无力的看了眼灼华,懒怠的摆摆手,唐妈妈在旁叹气。

    “母亲,我知道母亲伤心,只是如今哥哥嫂嫂已然去了,咱们还是思量一下活着的人吧。”

    杨氏蹙眉,不解的抬起头,眼底满是不明所以。灼华凑近,“母亲,阿翡是大哥哥的血脉,她一小女儿,骤然父母双亲离世,恐受旁人挑唆……”

    “什么?”杨氏先是一愣,明白过来后,怒道:“谁这么不长眼?难道是二媳妇?”

    “不是。”灼华急忙否认,免得给范氏招惹麻烦。“母亲,二嫂嫂如今接手家里一应事务,或有不熟悉的地方,但是阿翡耳边,却是有人闲言碎语的,叫人听得心惊。”

    “是谁,说了什么?”

    “二房那边的说了些闲话,让阿翡以为日后二哥哥承袭公府,曦儿才是正经的国公府小姐,而她……”

    “啪”的一声,杨氏狠狠的拍在桌子上,冷哼一声:“二房的手,还真是伸的长呀,如今竟然已经伸到了国公府里,哼~”

    “二房那边一向如此,只是没有想到,这回竟然如此诛心。母亲,阿翡怎么办呢?”

    杨氏沉吟了一声,埋头思忖:“阿翡明年才及笄,把她挪到我院子里来吧,在我跟前,我看谁在干轻看了她。”

    灼华点头,然却迟疑道:“在母亲院子里怕是不便吧……父亲常年都在……”

    杨氏轻叹,“那该怎么办?左不过她如今还没有及笄,等到她及笄之后,在单独拨个院子给她。我此举是让底下的人,乃至周围的人知道,有我在,谁也不能慢怠了她。”

    灼华略一思忖,想着也是这个道理,随颔首,“母亲思虑周全,这样是最好不过的了。”

    “母亲,如今还有阿翡需要你看护,母亲可不能在伤心下去了。”

    杨氏又是一叹息,“没想到呀,你大哥哥第一次跟着出兵,便遭此劫难,时也命也。”

    眼见着杨氏又要落泪,灼华急忙劝慰住了。唐妈妈这边速度极快的将阿翡挪到了正屋的偏房内,也算是告诉众人,杨氏对令翡的重视。

    灼华回到长乐居,看着那些信件,随即内心狠狠的下了决定。

    “青禾,拿蜡烛来。”

    “姑娘要蜡烛做什么?”青禾说着,手上动作却是快速的拿了蜡烛过来。只见灼华将信摊开,一封封的看过,而后火舌绕上白纸,那黑字慢慢的消散在夜里。

    “哎呀姑娘,你怎么把信给烧了。”

    青禾大惊,灼华头也不抬,只是手中动作不减,继续烧着。

    看着火光在夜里闪烁,由明亮到寂灭,犹如她曾经的感情一般。

    “我在年少的时候遇见了他,所有的一切,就到这风声鹤唳的十七岁为止吧。”

    青禾一听,忍不住的想要落泪,她可是深切的感受到,曾经的灼华,是别人提起楚珺珩都会不开心的主,如今竟然也能这般心气平和的放下。

    她只觉得委屈,替灼华委屈,也替她伤心。

    “姑娘,你别难过,我们都陪着你。”

    灼华抬起头,颔首巧笑,“嗯,我知道。”

    后来,青禾偷偷问道:“姑娘,自那晚后,难道就没有私下里伤心的时候么?”

    灼华只是眼神逐渐放空,而后淡然,“来到这个世界上,不能让自己永远沉迷在过去。总有一段时光,是需要我们去翻山越岭的,自古便是如此。”

    灼华似乎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瞥见了青禾疑惑的目光,她起身,看向外面的夕阳,笑道:“我永远热爱,那傍晚的黄昏落日,与那拂面而过的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