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将军!大公子!属下有要事求见!”
帅帐之外,突然想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并传来询问。
齐凌云抬头望去,只见一道身影单膝跪在帐篷之外,伴随着帐内的灯光,影影绰绰的将身体的痕迹投向帐内的幕布和沙地之中,在这已经漆黑的夜色下显得分外修长。
“有事进来说吧!”张武收起了在齐凌云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板起了面孔,拿出了三军统帅应有的气势和风度。
斥候迅速进入帐内,冲着两人分别施礼后,言简意赅:“属下一个时辰前探得北面五十里的邛山之中,潜藏了一支由北地南迁的兵马,约有万余人,其兵马动向目前不明。”
张武一听有万余兵马在附近,脸色一刹那变得有些苍白,双腿偷偷地打着摆子,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那股窝囊劲在一瞬间又开始蠢蠢欲动。
张武的些许变化自然逃不过齐凌云的眼睛,一段日子相处下来,他对这位好搭档已是了解的入骨三分。
“张兄,是不是有一种打包袱收拾细软的冲动……”
张武下意识地回道:“大公子神机妙算。”
齐凌云微微一笑,道:“张兄,淡定点……这还有别人呢。”
张武顿时一醒,回过点味来。
斜眼看了一下还跪在面前的斥候,张武强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硬撑着问道:“汝可探得是何处道州的兵马?”
那斥候虽然想笑,但面对主将也不敢造次,只能生生憋着。
“属下暗中查探,见那军马虽兵刃器械颇全,却并无州府军号纛旗,也无规整的甲胄,恐不是官军……
但观其营盘驻扎颇有章法,也非普通流寇,因此……因此,属下怀疑……”
张武催道:“怀疑什么?”
“其为黄巢贼兵!”
张武闻言,面色忽红忽白,变了数变。
齐凌云见张武半晌不说话,轻咳了两声,咨询道:“张兄,黄巢贼兵的兵马早就已经覆灭,若真是黄巢贼兵,也是昔日大战余下的残兵败将,应不值得害怕吧?”
张武长叹口气,先挥挥手让那斥候下去,令其再去严加打探。
待斥候走后,张武方才跟齐凌云仔细叙说道:“大公子,黄巢贼兵贼众虽然在六年前被破,但其势如草原之火,屡次复燃,数年来不曾停歇,河北道、河南道、关中、江东道、青淄道,包括我徐海道之地皆有黄巢贼兵贼为祸,且势力不小,几千众为祸者有、数万者亦有、十万者亦有……
特别是太行山黄巢贼兵,甚至号称从者百万!不可小觑啊。”
齐凌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对于黄巢贼兵的认识又多了一个更深层次的了解。
这就是源于宗教性质的起义,虽然失败了,但影响却能够一直无穷无尽,宗教性质的起义可怕的并不是它的战力和资源,而是思想上的引导能够导致其长久不衰。
唐末时期,天灾人祸、大批饥民四处流亡,饿殍遍野,而黄巢能够在这个特定的时期,一反儒家思想的固有化,而提出“人无贵贱,皆天之所生”
“天补均平”等极具号召性的新颖理论,可想而知这样的思想对于当时朝不保夕的底层人民来说,得具有多大的影响力。
不得不说,黄巢这人确实是标新立异,勇于创新!
这也就是即使黄巢身死之后,这些吃不饱饭的黄巢贼兵底层民众,依旧活跃在各地的一个重要因素……
等等……吃不饱饭?
想到这里,齐凌云猛然一个激灵,似是想到什么,“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把张武吓了一跳,直呼:“公子,你要干嘛?”
齐凌云没理他,快步走到帅帐正中的桌案边,看着一直摊开铺在案上的皮图,眼睛从睁的浑圆,直到微微眯起,缝隙中直射出两屡隐晦的精光。
不知过了多久,齐凌云的眼光从皮图上移开,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喃喃道:“我明白他们要干什么了。”
一旁的张武不明所以,呆愣地看着齐凌云,奇道:“大公子所言何意?你明白什么了。”
转过头看着满面迷茫之色的张武,齐凌云冷笑道:“张兄,还记不记得,咱们一开始,在此地屯兵的目地是什么?”
张武闻言,不由的脸色一红,踹踹不安地低头道:“偷、偷猪。”
齐凌云点了点头,道:“如果那支在邛山之中的军队真是黄巢贼兵的话,他们的目地应该和我们当初一样。”
张武闻言,瞳孔放大,双眸圆睁,吃惊的长大了嘴巴。
“黄巢贼兵也缺牲口打牙祭?”
齐凌云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道:“确切的说,是他们缺粮!而附近有粮食又有家畜的地方,只有一处!”
张武这一下子可反应过味来了:“杜氏一族的庄子?”
“不错。”齐凌云转头看向帐外黑漆漆的夜空,道:“黄巢贼兵应该是远来,不能待的太久,如果我猜测的不错,他们今夜必然会向杜庄发动进攻!”
听到这里,张武的脸瞬间乐开了花。
“公子,如此甚好啊,这就是所谓的狗咬狗了!让黄巢贼兵贼寇和那杜建微莽汉来个自相火拼!
这下子咱也不用走了,就扎营在此,坐观他们两方杀个你死我活!甚妙!快哉……哉……哉……”
突然感觉到两道犹如利剑般的目光直射自己的脖颈,张武浑身鸡皮疙瘩直掉,慢慢转头看向身后的齐凌云。
“大公子……?”
齐凌云满面平静,既不赞同也不反对,只是很平静很柔和地看着他。
对齐凌云这种人畜无害的表情,张武不知从何时开始一直就感到很憷。
他咽了口吐沫,干笑道:“我这策略如何?”
齐凌云嘴角一扯,皮笑肉不笑:“呵呵。”
张武再不懂事,也能听出这两声‘呵呵’不是好词……有点像是在骂人的意思。
“那依照公子之意,我等应该如何?”
齐凌云一字一顿地道:“点齐兵马,派出所有斥候仔细查探,一旦贼匪攻打杜庄,我们便立刻袭扰其后,与杜建微两面夹击。”
这回轮到张武想“呵呵”了。
“大公子,那杜建微今晨领着兵马前来营寨,堵着寨门让你把我交出去,咱们不寻他的晦气便罢了,为何还要帮那莽汉对付黄巢贼兵?”张武愤愤不平,出言反驳。
齐凌云伸出三根手指,一根一根的往下掰,道:“理由有三个,第一,我想把杜建微收拢到江淮军中。
第二,你我毕竟都是徐海道官军,你是一军主将,我是节度使亲封监军,路遇贼匪劫民,若是不帮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张武还是有些闷闷不乐:“那第三条呢?”
“第三,张兄不要忘了,我们出自徐海道,是君子之军!”
义正言辞的三条说辞并没有取得理想中的效果,特别是第三条理由,看张武的表情似乎有点……想吐?
……
……
子时过半,月夜已深。
深夜中的杜庄已经陷入了一片漆黑,只有少数的几家庄户点着油灯,稀稀疏疏的灯火零星的散在庄子的各处,这种安宁祥和的气氛与这个纷乱的世界格格不入,却又偏偏存在,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劲竹,摇摇欲坠却不会失去根茎。
杜庄背面,浮云黄巢贼兵的兵马正在缓缓靠近,当先的马匹,嘴巴上都蒙了麻套,蹄子上都罩了脚布,未免发出过大的声响,整个军队行驶的极为迅速,如同月夜下的一簇乌云,黑压压的人影以稳条不绪的速度压向杜庄。
“冲进去!”
居中的罗兴庆双眸赤红的盯着近在咫尺的杜庄,嘶哑的嗓音中隐隐的有着一丝压抑的激动,就好似戈壁中的饿狼猛然发现游走的野兔一般,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是对于鲜血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