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也是下意识就直奔泊船的简易码头而来。
但是,他没想到,此时的泊船码头竟然已经被人控制,而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盘。
平波堂的那个前倨后恭的管事,那个半年前被丁家的苦肉计打得鼻青脸肿、浑身血渍,跪在虎头哥前面苦苦哀求的卑鄙小人,现正在领着几个手下在潘家坳的渔船上浇煤油。
看到这一幕,躲在水里的潘鳅一颗心就沉到了江底。他知道,土匪和平波堂这是要赶尽杀绝,不留一人的打算。
而后面事情的发展也验证了他的判断。
此时已经躲到一簇芦苇后面的他,亲眼目睹了一场让他刻骨铭心,目眦欲裂的人间惨剧。
村里村外,水边的船只,都是火光冲天。
有些奋力从家中跑出来的村民,被那些土匪狞笑着从后面追上来,一刀砍翻在地,然后不顾村民的惨叫和哀求,对着在地上痛苦打滚的躯体,一刀接一刀继续砍着,仿佛是砍柴一般。
鲜血飞溅而起,在火光中却是那样的妖艳和醒目,一旁的土匪们则是哈哈大笑。
而此时村子里村民女子此起彼伏的惨叫和哭嚎声,更是如钢针一般,一根根扎在潘鳅的心底,越扎越多,越扎越狠,让他眼中都要滴出血来。
此时的潘鳅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害怕和恐惧,整个身心都被悲痛和仇恨充满。他几次三番都想冲出去跟这般畜生拼命,又几次三番将自己的冲动和愤怒压制下来。
不行,要尽快去通知虎头哥,要尽快去告诉狩猎队的兄弟们。
此时,潘鳅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虎头哥,找到兄弟们。
从此后,跟平波堂不死不休,誓报此仇。
就在土匪们将村民的尸体一具接一具扔进大火中的时候,熟悉地形的潘鳅从水里游到了一处僻静的滩边上了岸,然后就向着黑沉沉的大山跑去。
别看潘鳅擅长的是水上活计,但跟着赵青虎在武山中爬滚了数年,跋山涉水同样不在话下。
就在他进山的第二天,也就是赵青虎他们出发后的第三天,他居然与正在往回赶路的狩猎队不期而遇。
按说赵青虎他们本不该这么早就回来,如果只是护送商队穿过武山,几百里山路最快也需要三天以上的时间。再加上商队还要沿村沿寨地售卖货物,时间就会花费更多,而潘鳅没想到才是第三天就看见了赵青虎他们的队伍。
潘鳅根本来不及问什么缘由,而是嚎啕大哭着将村中发生的一切告知了赵青虎。
这一下,狩猎队这些年轻后生们的精神和情绪就瞬间崩溃,树林里哭声一片,还有的队员就要急着赶回去,叫嚣着要为家人报仇。
赵青虎此时也知道自己是上了平波堂的当。
不用说,肯定是平波堂和九江这家有名的商号联手给自己做的局。
难怪会有这么大规模的商队要进山,难怪会给出自己一个无法拒绝的报酬。这就是典型的调虎离山之计。
可笑自己还以为平波堂认怂了,可笑自己还固执地不听义父的劝阻,一意孤行,最终将养育了自己的义父和潘家坳的乡亲们送进了绝路。
懊悔、愤怒、羞愧、悲痛、哀伤……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如一条毒蛇在撕咬着他的心脏。
赵青虎终归是涉世未深的少年,在悲痛欲绝之余,胸中的怒火已是汹汹燃烧起来,几欲将他的胸膛炸裂。
几乎没怎么多想,赵青虎就带着一群全部被哀伤和愤怒冲昏了大脑的兄弟们赶回去报仇。
还好,虽然他们急于报仇,总算还知道要多带几把枪才更有把握。于是就先赶到了他们在山里狩猎的临时营地。
要知道,虽然这几年狩猎队已经从各种渠道弄来了近二十条步枪,但为了不引起官府和旁人的注意,平时大部分枪支都是藏在这个临时营地附近。护卫商队是也只敢带着不到十条步枪,还都是藏在货物堆里,就是怕穿村过镇时被当地人误会。
所谓临时营地,其实就是当年老猎人在山中生活时的木屋,后来赵青虎带着兄弟们狩猎时就将这里改造成了一个可以过夜的临时营地,搭建了不少草木屋。
他们却是没想到,就是他先行来这个不为外人知道的临时营地取枪的举动,却是逃过了一场平波堂布置的致命陷阱,救了他和手下四十几个弟兄的性命。
他不知道,就在潘家坳惨案的第二天,平波堂就带官府的人赶到了现场,很快就确认是一股从武夷山流窜来的叫做翻天豹的土匪做下的恶行。
而就在当天,平波堂集合了手下大部分人马,将近200号人枪,就以剿匪为名,进了武山。并派人严密控制了几个山口,不准任何人进出。
当然,平波堂进武山的目的肯定不是剿匪。
土匪就是他们花大价钱请来的,而且这伙土匪都是黑道惯犯,当然也怕平波堂来个过河拆桥,杀人灭口。于是在将潘家坳灭村后,当夜就带着劫掠所得和平波堂的酬劳逃进了武山。
平波堂进山,其实就是来斩草除根,要一举将不知情的赵青虎和他的狩猎队一网打尽,永绝后患。控制山口就是怕有周围的村民去给赵青虎通风报信。
但他们不知,潘家坳还是逃出了一个人并已经提前找到了赵青虎。
但这也罢了,平波堂的丁老爷确信,不管赵青虎知不知道这是平波堂的阴谋,他在知道潘家坳被灭村后,难道还能忍得住心中的怒火,不急着回来报仇?
而平波堂就在武山下山的一处必经之地布下了一个铁通似的伏击圈,就等着匆匆赶回来的赵青虎落网。
只是,他们更不知道的是,当夜在潘家坳发生的一切不仅仅是有潘鳅这个目击证人,还有一个外乡人全程目睹了惨案的过程,并且将这伙叫翻天豹的土匪的行踪也探听了个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