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是中书侍郎刘政会代表中书发言。
今日的小朝会其实就是围绕着科举在进行。
此次科举大考准备不足之处已经显露了出来,朝廷制定的科举规则趋于简陋,比如触角无法延及乡里。
郡中应考之人多为县中举荐,带着浓重的察举制意味,弊端非常明显,县中豪强占据名额,手段花样繁多。
如果长此以往,可以预见的是,只科举一事,就将陷入大规模的贪腐之中,对郡县的治理影响非常之坏。
而士子到郡中应考,地方官员的权力太大,有着很大的随意性,比如大都督李靖就将数郡士子集中在了江陵,武陵,长沙等地应考。
现在看来,李靖的作为对科考有所助益,可也不是长久之计,作为封疆大吏,不应该对科考之事有如此的专断之权。
这无疑是朝廷所不愿意看到的,也是隋末战乱之后形成的局面之一,皇帝任用的得力之人抚平地方,卓有功绩之下,难免权力过大,什么事都能插上一手,或者是干脆就独断专行了。
这让朝中的臣下们有所忧虑,可也没谁会没脑子的轻易置喙,要知道现在地方上独揽大权的那些人,不是皇亲国戚就是从龙之臣。
在天下初定的今日,这样做是有必要而且也是有好处的。
皇帝信重他们,他们大多也对得起皇帝的信重,治理地方,安抚百姓,恢复生产,曾经经过战乱磨练的他们,和平常时节的臣子可不一样。
即便才能上,或者其他方面有所逊色,也能用胆识和手段来补足,他们的心理状态,尤其是那种迎难而上,不畏艰难,勇往直前的粗大神经,只会也只能出现在这些开国之臣的身上。
比如说平常时节剿匪,地方官员先要琢磨一下失败的后果或者交给谁去办等等问题,这些就绝对不会出现在如今的地方守臣身上,哪里有匪患,立即进剿,手下人办事不利,马上撤职查办。
然后就可能亲身上阵,都不带犹豫的。
科举亦是如此……他们几乎是当仁不让的对选才大事施加了极大的影响。
皇帝要办的事情,他们自然会尽其所能的去办,甚至不会计较个人之荣辱,因为他们的荣辱早已和皇室紧密的联结在了一起,皇帝信任他们,他们同样信任皇帝。
……………………
中书省是制定朝廷大策的部门,同时还有起草,传达,封驳诏令等职能,这个部门本来就是起源于皇帝的机要秘书,开始时是由宦官来担任,后来才慢慢成为了外朝行政职能部门。
尚书省则是实权机构,承接诏命之后,进行实际操作,所以照如今的局面,尚书省权大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他们的缺陷之处在于,跟皇帝隔了一层,不如门下,中书和皇帝那么亲近而已。
李碧没有把萧时文,温彦博两个宰相召过来,主要是觉得他们心有七窍,性格各异,她怕是有点压不住。
………………
“制科一年一试,常科分乡试,举试,京选,酌情以殿试结之,除乡试一年一次外,大选皆两年一考……”
这就是中书议决之后,关于科举的总体划分,改动是非常大的,尤其是不再由着皇帝的心情,或者是朝局来举办,而是定期举行。
制科是面对朝廷官员的考选,相当于之前的官考,只不过是作为官员考绩,成为对官员的全面考核,还是像常科一样任凭官员自愿参加,中书那边还在讨论。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中书大部分人还是倾向于后者,因为对官员进行全面考核太过耗费精力,也很难进行有效的管理。
不如彻底合于科举之中,给予那些有才干,有上进之心的官员以机会。
但这样一来的话,和官考的目标就不一样了,官考是为了肃清官员队伍,如果按照上述所说,那就变成了给官员晋身之阶的问题。
所以这事估计还得李破回京之后,由他亲自来做决定。
而常科才是科考的主体部分,中书对其进行了严格规范,若是得到皇帝的允准,接下来的几年就要照此办理,彻底把触角伸展到县级行政单位。
而举试是在郡中进行,还是按道来划分,中书这边一样有着分歧。
小朝会议论的就是这样悬而未决的政事,一旦拿到大朝之上,那就是已经形成了诏令,除非有了比较重大的失误,不然短时间内不会再做更改了。
刘政会滔滔不绝的说着,殿中众人聚精会神的听着。
和去年相比,礼部的历次呈文就显得过于粗糙和敷衍,今年中书的意见渐渐成熟了起来,总结了科考之前的一些经验和教训,章程已是日渐完善。
朝廷第二次科举选才将与这一次大相径庭,全国性的大考,这在前隋虽然出现过,但景象实在一言难尽。
如果大唐能够办成此事,那么科考必将成为一场盛事,对朝廷和地方官场,以及天下民生的影响是方方面面的。
殿中众人都是聪明人,可他们还是无法想象科考最终会走向何方。
另外一个很大的议题就是科举的科目问题,中书也还在议论当中,估计在明年的京选当中会有所体现。
刘政会终于口干舌燥的重又坐了下来,殿中恢复了寂静。
李碧沉默半晌,道“现在看来,科举之重,应着眼于乡试,不知本宫说的对不对?”
刘政会喘了口气,再次道“娘娘英明,大树参天,在于根基稳固,乡试便乃科举之基,根基不稳,则诸事休矣。”
李碧点了点头,却是看向礼部尚书李纲道“卿家说河南等地空虚,科举之年很难向朝廷选送人才……”
说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当年东都之盛犹过于长安,如今凋敝至此,真是令人叹惋。”
臣下们面面相觑,不知皇后娘娘这是何意之外,也在想着,若是陛下的话,应该不会这么多愁善感吧?
可李碧话音一转便道“卿等说说,河南等地即是如此情形,朝中若在科举之事上许以优待的话,能否引得南人北上,或是关西,蜀中,晋地之才俊青眼?
空虚之地,乡试之上应该也能轻省一些吧?”
没等众人回答,她又接着道“起码东都会有所恢复,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都是问句,显然她还不够自信。
殿中又安静了下来,众人的脑海中大多浮现出四个字,另辟蹊径……
河南,河北,山东三处,是在战乱中受创最为严重的地方,怎么才能让这些当年人烟繁盛之地恢复元气,一直是困扰朝廷的大事之一。
皇帝有意让东都贵族回到洛阳居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效果不佳,更可恶的是,一些家族虽然不想再回去,却派了人去收回之前的田地庄园。
这显然不是李破想要的结果,虽然可以理解,但洛阳世族的嘴脸在他心目中还是变得分外难看了起来。
嗯,其实一直也没好看过。
杨广当年迁都洛阳,东都世族由此发展壮大了起来,在隋末的这些年,相互倾轧,操弄权柄,自私自利以及无能之处,和关西贵族们的团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薛世雄孤立无援,最终兵败病逝于幽州,张须陀威名赫赫,被围于东郡,最终自刎而死。
杨广北巡,被围于雁门。
陈孝意,王仁恭出任马邑与雁门两地,牵制李渊,将晋地边塞当做了棋局,弄的乌烟瘴气。
杨义臣率军出河北,未靖全功,遣散大军,几乎无功而返。
王世充率军入洛阳,与洛阳权贵们争来斗去,最后登基为帝,大家都说王世充如何如何,其实洛阳世族们同样逃不脱干系。
这桩桩件件,甚至是杨玄感之乱,背后都有着洛阳城中政争的影子,最后的结果也很可笑。
天下大乱,洛阳世族中人死伤惨重,纷纷西逃,到了长安只能抱团取暖,却还是被关西人和晋人死死压制在了下面。
河南人的名声这会也臭了,谁和他们打交道都先就要提防几分。
河南世族子弟也渐渐没了志气,很少有人会真想做点什么,只想着争权夺利,长孙顺德,杜淹等人莫不如此……
………………
众人琢磨着皇后的意思,没什么眼睛一亮,豁然开朗之类的感觉,他们只觉得此事倒也可行,具体怎么行事却还堪商量。
用科举为饵,吸引士人去东都,也不知会不会有人动心,前提却也是朝廷能把科举办好,若半途而废的话,此事也就无从谈起了。
大理寺少卿长孙无忌率先开口道“永嘉之乱后,衣冠南渡,才有江南之盛景,娘娘今反其道而行之,以科举为引,令士人东就北迁,百姓见之,定也趋之若鹜。
此实英明之举也,若能成事,必成佳话无疑。”
众人侧目,心说这厮倒是会拍马屁,嗯,他境况不佳,看来是想攀附一番,皇帝亲族稀少,后族势大,倒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此时李纲道“长孙少卿所言有理,臣以为可以就此事交予中书共议,东都清冷,若能借此稍有恢复,善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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