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蒙古数十万军队而言,一万多人守城确实太少了,但别忘了,北门之前就是汉江,江面宽达百丈,先前那丐帮弟子说得很对,强行渡江乃是兵家大忌,一旦半渡击之,溃败是必然的,所以北门的守军并不需要多少数量,甚至蒙古那边,也不会将北门作为主攻方向。
“我们可以到城楼上看看么?”老者忽然开口问道。
鲁有脚迟疑了下,城防布置可是机密,万一眼前之人真是奸细,岂不是坏了大事?但转念一想,北门的布防极为简单,只要盯紧江面即可,倒也不怕被人知道,于是爽快说道,“当然可以,诸位请。”
三人在鲁有脚的陪同下,登上城楼,放眼望去,汉江北岸一马平川,约莫三十来里处,便是蒙古大营所在,数万顶帐篷,密密麻麻,绵延无际,营中炊烟四起,正在生火做饭。
“奇怪,难道铁木真头真有这么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老者见此情形,不禁喃喃出声。
这话声音极小,不过还是落入鲁有脚耳中,他眼前一亮,“前辈目光如炬,一语中的,其实那些帐篷大部分都是空的,蒙古大军的主力,已经转移到了东门和南门去了,留在这的,除了守营军,就只有三四万兵马。”
“你怎么知道的?”老者问道。
鲁有脚脸上闪过一丝自得,“鲁某曾派斥候过去打探过,得到的确切消息。”
“原来是这样。”老者瞥了鲁有脚一眼,他可不相信这人能够想到这些,多半还是那人的主意,“好了,咱们下去吧,有劳鲁帮主了。”
几人下得城楼,鲁有脚立即说道,“前辈,前面不远就是郭府了,关于襄阳城的境况,郭大侠和黄帮主了解更加详细,还请前辈移驾郭府,好叫他二位与前辈细谈。”
“郭府?”老者脚步一顿,“老夫没说要去郭府啊。”
鲁有脚愣了愣,“前辈不是来援助襄阳城的?”
“呵呵,”老者捋了捋长须,微微笑道,“老夫夜观天象,得知大乱将起,这才到人间来走一遭,可不一定要助谁守城,助谁攻城。”
鲁有脚闻言面色大变,“这……这……前辈是有道之士,自该顺天应人,助我汉人守御襄阳啊!”
“顺天应人?”老者喃喃一声,忽的哈哈大笑起来,“天是谁的天?人是谁的人?区区凡人,妄测天意,殊为可笑……”
话音未落,他抬起一脚,一个恍惚,连带着其身边两道身形,已然出现在十余丈之外,再一闪,三人消失不见。
鲁有脚揉了揉眼睛,“莫不是世上真有神仙?”
几个丐帮弟子聚拢过来,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其中一人问道,“帮主,这人到底什么意思?”
鲁有脚回过神来,微微摇头,“我也不甚明白,恐怕要问黄帮主才知道了。”
与此同时,另一条街上,老者三人闲庭信步,街上行人稀少,到处充斥着一种萧条绝望的气氛。
“姐夫……”小姑娘挽着老者的手臂,下意识的叫出“姐夫”二字,但被其瞪了一眼,只好吐了吐香舌,改口道,“爷爷,咱们化成这样到底为什么嘛?”
旁边身穿道袍的窈窕女子哼了一声,“还能为了什么,我看他就是无聊,可能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也说不定。”
“癖好?”小姑娘灵动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的想到什么,腻声说道,“爷爷,你是不是为了要人家这么叫你,故意装成这样的?”
这三人自然便是转道汉水,直入襄阳慕容复一行人了,相貌普通的小姑娘正是阿紫所扮,而戴着斗笠的道人,不是林朝英又是谁,至于慕容雪、王语嫣等女,与五百凌霄阁弟子留在大船上,大船则被蒙古军队阻隔在几十里之外的汉水中,暂时还过不来。
慕容复听了阿紫的话,瞬间就想到了某种邪恶画面,不禁骨头一酥,急忙摇了摇头,“阿紫不要听她胡说,我乔装改扮,自有用意。”
“能有什么用意?”林朝英登时就不乐意了,“你入得城来,一不去郭府,二不去前军观阵,究竟用意为何?你不会以为,凭你一己之力,能够力挽狂澜,守住襄阳城吧?”
慕容复白了她一眼,淡淡道,“我记得我们有言在先,这一次出来,所有事都要听我的,你可以提意见,但不得违逆我的意思。”
“你……”林朝英瞬间大怒,一把扯去斗笠,露出一张清冷绝美的面容,冷声说道,“如果你成不了事,你也别怪我不配合你!”
“你敢!”慕容复脸色一沉,闪电般探出手去,抓住她的衣领,将其提了起来,目光阴森的盯着她,“别以为我对你客气点,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如果你敢坏我的事,可不是让你倒夜壶那么简单的。”
一股刺骨的寒意,直入心底,林朝英不是第一次被他这般粗暴无礼的对待,但不知为何,她纵有铮铮傲骨,无边心气,这一刻,却怎么也提不起气来,一时间怔怔无言。
慕容复此番动作,很快便引来行人观望,尤其是两人的形象,鹤发童颜,缥缈出尘,完全就是一对“老夫老妻”,居然当街打架,这可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开始指指点点起来,阿紫摇了摇他手臂,“算了爷爷,咱们被当猴儿看了。”
慕容复脸色有些挂不住,将林朝英缓缓放下,随即替她整理好衣领,又接过她手中的斗笠,替她戴好,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说你,大家都是斯文人,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何必动手动脚呢。”
林朝英这才缓过神来,脸颊烫的不行,一甩袖子,闪身消失不见。
慕容复尴尬的耸了耸肩,与阿紫一道追了上去。
行人见三人相继消失,不由变了脸色,也不知谁喊了一句“活神仙”,众人相顾骇然,而后又是大喜,仿佛绝境中看到一丝曙光,纷纷奔走相告,没多久,城中来了一对老神仙的消息便已传遍襄阳城,甚至演化出好几个不同的版本。
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郭府,相较于襄阳城大街上冷清,郭府可就热闹得多了,这也难怪,因为这里聚集了数百个武林中人,都快挤不下了,人一多,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就多,郭靖夫妇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还要时刻关注着前方战事,忙得焦头烂额。
此时,郭府正厅中,郭靖、黄蓉刚刚处理了一桩纠纷,尚未来得及喘口气,鲁有脚又来了。
二人对视一眼,黄蓉哀叹一声,“靖哥哥,蓉儿真是命苦啊。”
鲁有脚面色微滞,郭靖好笑的摇摇头,“鲁大哥来此,定有要事,你若是累的话,先去歇息一会儿吧。”
黄蓉摇摇头,“算了,鲁大哥是来找我的,你怕是解决不了。”
其实她是颇为喜欢鲁有脚这个人的,跟郭靖一样,忠厚老实,正直果敢,没有野心,但有时候也很烦这个人,因为他实在太愚钝了,什么事都要来问她,洪七公就曾说他,有脚没脑子。
鲁有脚微微苦笑道,“本来不敢劳烦帮主的,但……但这件事情实在太过离奇,非帮主不可解决。”
“鲁大哥请说。”黄蓉白眼一翻,你哪件事不是非我不可解决。
鲁有脚整理了下言语,将城门的所见所闻,一字不漏的说给二人听。
二人听后面面相觑,鲁有脚忍不住问道,“帮主,那人最后说的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就是天意可在汉人,也可在蒙古人,民心可在宋,也可在元。”黄蓉随口解释了一句,目光微微闪烁,脸上若有所思,喃喃道,“这人究竟是谁?既然有心助我襄阳,为何不肯表明来意,还要说出这样模棱两可的话来?”
郭靖则是少有的勃然大怒,“胡说八道,大宋是民心所向,汉人方为天下正统,什么天意在蒙古,民心在元,简直一派胡言。”
他一心保家卫国,几十年如一日的守着襄阳城,早已精疲力尽,身心俱惫,之所以能够坚持下来,凭的就是一股信念,他相信大宋一定会好起来,鞑掳一定会败退,现在却有人说天意可能不站他这边,民心也不一定在大宋,他如何能忍。
“靖哥哥,”黄蓉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甜甜笑道,“人家说的是可在可不在,可没你说得那么笃定,更何况他不是说了吗,凡人岂能妄测天意,也就是说他的话同样做不得准,蓉儿可不相信,世上真有神仙。”
她一番言笑,郭靖的怒意立时消退不少,微微叹了口气,“这个道理我又何尝不懂,可眼下襄阳城人心惶惶,一旦流出这种传言,势必会导致一部分人心动摇,这对于襄阳城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黄蓉吐了吐香舌,露出一副小女儿姿态,“那靖哥哥打算如何处置这人?”
其实以她对郭靖的了解,不用问也知道他会怎么做,果然,只见郭靖沉吟半晌,“你觉得将他驱逐出城如何?”
黄蓉马上摇头,“不可。”
郭靖见她如此,不禁苦笑道,“却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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