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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不哭
    秦榔儿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父亲,有那个曾拼死救下他性命的大哥,还有李容与。

    李容与望着他,嘴巴一张一合,神情有些急迫,似乎是想要传递给他一些很重要的话语。

    可是那声音却像被切断了一样,明明两人相对而立,可无论如何李容与的声音就是无法传进他耳中。

    秦榔儿只好努力通过口型去辨认。

    他认真盯着李容与看了好久,才终于弄懂,她是在说你应该怕死的。只有怕死的人,才能好好活下去。

    他才终于想起了前因后果。

    他是想要救下那个年轻的小王爷。

    因为他承诺了李容与。

    但究竟最后结果究竟有没有救下那人,他不知道。

    秦榔儿眼前的景色一转,忽然来到了一个不同于现实时间、却又拥有着真实触感的空间里。

    只是那里到处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他必须时刻注意,小心躲避,才能使自己不被火焰灼烧。

    有一个声音在说,这里是人的内心世界。

    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不相同。有的人是澄净的蓝天,有的人是无底的深渊,而他,是一望无际的火焰。

    那个声音说,只要他走进火焰里,他的一切痛苦就都会消失了。

    他的回忆,他的生命,甚至他的承诺。

    因为死人永远没办法完成承诺。

    走进火焰吗?

    秦榔儿摇头。反向后退去。

    那个声音又问他,你不怕吗?

    如果醒来发现其实最后没能救下那个小王爷,没能完成对李容与的承诺,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还想要醒过来吗?

    还是就这样死去最好呢?

    可那是懦夫啊。

    秦榔儿大声反驳。

    他可以醒来后选择用死亡去谢罪,却不能用死亡去结束醒来。

    话音刚落,秦榔儿便觉得额间忽然传来一阵冰凉触感,帮助他暂时缓解了火焰的灼热。

    在这种冰凉注入之下,他眼前的场景也渐渐开始变得模糊,直到终于脱离那片火海,彻底被拉回现实之中。

    一个和尚放大的脸凑在他面前。

    秦榔儿被吓一跳,猛然向起一挣,试图坐起。

    老和尚忙伸手将他一推,直接把秦榔儿刚刚抬高一点的身体再度推回了床上,“躺着!”

    秦榔儿这才注意到此和尚非彼和尚——已不是他先前对抗过的那一个了。

    冷静下来的秦榔儿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并不在那个胡同之中,而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慢慢将目光放得更远,才注意到李容与就站在定智身后不远处,正看着自己,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秦榔儿努力扯了扯嘴角,报以一个微笑,试图让她安心。

    一旁的宝珠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秦榔儿昏迷这半个月,虽然有智大师的补药续命,却还是不可控的消瘦了下去,如今早已经瘦得不成人形,眼窝和脸颊深深凹陷,嘴唇也全无一丝血色。

    他脸上浮起的微笑看上去就像一阵风似的,似乎很快就会散掉,让他再度回归那个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秦榔儿。

    笑容很快消失了,毕竟牵动嘴角也需要力量。

    但是秦榔儿却没有消散。

    定智站起身来,给出诊断的结论,“没什么大事,只是醒来身体还有些虚弱。照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至少还需静养三个月才能下床,恢复受伤前的状态则需一年。”

    李容与点点头,道了一句“有劳”。

    定智也不多做耽搁,起身便走。主要他最近的心思都放在了新收的徒弟身上,既然这边看过没事,那自然是要赶紧回去继续“好为人师”。

    宝珠忙识趣地跟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李容与和秦榔儿两人。

    李容与在靠近床榻的椅子上坐下来,秦榔儿安静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没有开口说话。

    李容与知道他最在意什么,主动说道,“五皇叔一切平安,你昏迷这段时间里他常到东宫来看望,近几日应该还会再来,有什么话,还是等他亲自来与你说的好。”

    秦榔儿眼睛亮了亮,似乎是松了口气。

    “谢谢你。”李容与望着他认真道。

    她并不是在为李凯而道谢,而是为自己。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在遣人去保护李凯这件事上,秦榔儿是唯一可以托付的人选。

    不光因为秦榔儿武功高强能够以一敌十,还因为她笃定,万一真的出现变故,秦榔儿绝对会保护李凯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

    而她也猜对了,用差点彻底失去他的代价。

    李容与眼眶有些泛红,不安和愧疚一齐涌上心头。

    秦榔儿轻轻眨了眨眼,眸光里闪动着温柔。

    “不……”他艰难吐出一个字。

    他的身体实在太过虚弱,以至于就连开口说话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挑战。

    然而秦榔儿还是努力想要将情绪传达给李容与。

    他很想说不要道歉,想说那根本不是你的错,可是这些句子对他来说都实在太长了。

    最后真正被说出口的只有两个字。

    “不……哭。”

    秦榔儿的眼神柔软干净,像极了某种动物。

    宝珠曾形容像狼,因为他身上始终带着难以驯服的野性。

    而有经验的猎人知道,狼虽然凶残,却也同样是这世界上最温情的动物。

    只不过他们的信任和温柔,永远只会对最亲近的人展现。

    李容与点头,调整了一下情绪,又继续与他讲起他昏迷这段时间里长安城内发生的事情。

    最先提到的是芸娘。

    她一字不漏地向秦榔儿传达了芸娘临走前的嘱托,当说到芸娘让他在她回长安那天出城相迎时,秦榔儿琥珀色的眼中也随之跳动起天真和喜悦来。

    接着,李容与又说了一些邻国边境的形势,说起永平帝已对突厥宣布开战。

    秦榔儿安静聆听,像之前一样,似乎无论李容与说什么他都愿意照单全收。

    最后李容与说,要暂时离开长安了。

    防止秦榔儿为自己担心,她并没有提赐婚一事,只说宣战突厥,兄长临危受命,她可能也要同去。

    秦榔儿眨了眨眼,有些担忧。

    他知道李容与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能打败她的人不多,但是战争终究不是单打独斗,不可以靠一个人的力量对抗千军万马。

    李容与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微笑道,“我会照顾好自己。”

    秦榔儿安静看着她。

    李容与只好又补充,“待你伤好,就来云州找我。”

    这一次秦榔儿的反应倒是很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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