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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同乡
    易州的五回县周围有一座山,名曰天狼山,因其形状像一个正在望天嚎叫的狼而得名。

    在安稳平和的日子里,附近的百姓们经常会到这座山上去采蘑菇或草药背下山换钱。但是自从几年前突厥人开始频频进犯,这座山就冷寂了下来,少见人迹。

    突厥人残暴,常常一来就是将整个村子掠夺一空。钱财被抢倒是小事,最关键他们还会破坏村民们种的庄稼。

    一年的辛劳一夕之间毁于一旦。

    很多村民不堪其扰,很快举家迁到了别处,留下的尽是些老弱病残,和家里实在穷苦,无法逃离易州的百姓们。

    这群百姓们没法继续种地,却要想办法生存。一来二去,几个村子里的村民们就自发形成了一个小团体,在天狼山上落草为寇。

    村中们的青年人们组成山匪,负责打劫过路商旅,另有一些老者弱者负责将过路的商旅引入天狼山峡谷,俗称“赶羊”,事成以后大家再一起平分抢来的货物。

    不过许是打劫的事情做得多了,还没过两年,过往的商旅数量便迅速锐减了下去。

    没有人喜欢被抢,常在道上跑的商旅们之间遇到了也常常互通有无,得知天狼山有劫匪后,自然而然就知道敬而远之了。

    宁愿早出发几天绕路而行,或者多花些钱走官道,也不愿经天狼山这一道险。

    所以随着商贾数量的减少,天狼山附近老百姓的生活又开始渐渐不好过起来。

    ……

    王二是几日前回到五回县的。

    家人生活一切如常,也无病灾侵扰,虽然家境清贫了些,日子却还算太平,没到要落草为寇的地步。

    天狼山那群流匪也并不会来骚扰他们,毕竟同在一个村子里,大家互相之间多少沾亲带故,没有自家人打劫自家人的道理。

    见到父母弟妹一切安好,王二心安不少,歇了两天后,也开始着手准备这次回乡要做的正事。

    他先是旁侧敲击向父母打听村里都有哪些乡亲已经落草。

    不料刚一开口就碰了壁。王父王母的态度并不配合,而且异常敏感,只要他提起匪寇,便立即噤声,一句也不肯多讲。

    王二不解,反复追问之下,二老才终于将心里话说了出来,问王二是不是官兵打算来整顿匪患了?

    他们虽不是山匪,但跟那些山匪们关系匪浅,对于那些人的落草缘由一清二楚。

    若非走投无路,谁会愿意干这种掉脑袋的勾当呢?

    所以王家父母于情于理都不希望儿子参与进剿匪之事。

    在他们眼里,即便已经落草了,那些人也还是自己的好乡亲。

    况且他们在抢劫过往商旅的时候,也只是求财,并没有累害过旁人性命。儿子实在不该将这群可怜人出卖去换取名利。

    王二听了这个解释,一脸无奈,只好努力解释,自己并非是想举报他们,恰恰相反,他是来帮助他们的。

    不过王家二老显然不信他这套说辞。

    毕竟自古官匪不容水火,先不说王二无权无势有没有能力拯救别人,光冲他这个官兵的身份,这句话的可信度就极低。

    可从没听说过官兵要帮劫匪的。

    王二和父母各执一词,争论不下。

    恰好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被父母兄长吵得头疼的王家小弟忙蹬蹬蹬跑去开门,很快领进来一个身高六尺,瘦成麻秆的汉子。

    王二见到这个男人有些讶异,对方见到他也是颇为惊奇。

    他是王二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兄弟,名朱仲八,朱仲八的父亲娶了王二父亲的堂妹,所以两家关系很近,时常往来。

    朱仲八手里提着一颗西瓜,顺手往地上一放,咧嘴笑道,“给你家带了西瓜来,解暑。”

    王父连连道谢,却面色沉重,收下西瓜后紧着将朱仲八往外赶,似乎不大欢迎他。

    王二一头雾水看着父亲,跟着向前走几步,去扯朱仲八的袖子,“来都来了,怎么不留人吃饭呢?”

    王父摆手,不耐烦道,“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哪里还有余粮请客,走吧,走吧。”

    朱仲八有些尴尬,没想到自己刚一来叔父就赶他走,又看了看王二,郁郁叹了口气,“好吧,那等我下次开张,再给您们提些米来。”

    他这样说话,王二心里更过意不去了。

    他这次回来可不是空手,是在范阳买了好多米面鸡鸭一齐拎回来的,够一家人吃上半月,而父亲却说没米下锅,明显就是不想让人留下。

    可对方怎么说都是他一起长大的兄弟,就这么放任父亲将人赶走他无法接受,于是王二态度也强硬起来,硬是拉着朱仲八不让离开,非要留人在家里吃饭。

    王父一看这情况,知道儿子脾气上来,赶人也无益,只好重重叹一口气,眼不见心为静,径自走出屋子,到外面院里砍柴去了。

    朱仲八也随之羞涩坐下来,不安地扯着自己衣角,有些不大敢看王二。

    王二离村两年多,又跟过谢玄做了一段时间的亲卫,如今无论是气质还是举止都照先前多了几分优雅,不再有山野村夫的作风,着实让朱仲八有些不自在。

    两人对坐,朱仲八始终低着头,王二见状,主动开口问道,“你最近在做什么?”

    谈起自己,朱仲八嗨了一声,打开了话匣,“给人剪柳搠包儿呗,都做这个,还能干啥?”

    他说的是土匪黑话,意思指拦路抢劫,可惜王二听不懂他这话含义,还以为是给哪个大户人家做了家丁,笑道,“那可是好差事。”

    朱仲八自从落草为寇以后还从未听人夸过自己谋了个好差事,见王二如此说,颇为费解地挠了挠头,想了想,还是干笑着接话,“啥好不好的,最近活羊越来越少,生计难过。”

    王二似懂非懂的哦一声,“我在范阳也很少能吃到羊肉,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分到一碗羊羹。”

    朱仲八愈发狐疑地瞧了王二一眼,百思不得其解,还以为王二这是在范阳落草了,问,“你也干这个?”

    朱仲八不知道王二这两年都在做什么。

    说来也巧,王二报名去郡里参军那年,正好是村里受突厥侵袭,开始集结一帮人准备做山匪的时候。

    王家父母知道这件事后,不敢透露儿子去向,便只说是外出找活路了,没将儿子参军之事与任何人讲。

    所以朱仲八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个发小如今是在他的对立面,还兴奋地想要交流一下做土匪的心得。

    王二笑道,“我不是做家丁,我是在范阳做守军呢。”

    他乐呵呵地套近乎,“咱俩也差不多,都是给人家当差。”

    说着说着,找到几分儿时的亲热,还忍不住伸手捶了一拳朱仲八肩膀,以示友好。

    哪知朱仲八听了他的回答后,就像忽然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似的,两眼发直。

    再被王二这么一捶,干脆白眼一翻,直直向后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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