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嬴抱月静静凝视着树上的男子。
为什么她每次见到这个人,都是在树上呢?
大概是喜欢树吧。
她小时候也喜欢。
月色穿过片片树叶打在那人的青铜面具上,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却没看见平常与这人形影不离另一个人影。
“赵光呢?”嬴抱月看着李稷问道。
李稷静静看着树下的少女没有说话。
嬴抱月怔了怔,笑起来重新问道,“田公子呢?”
李稷顿了顿看着她道,“他睡了。”
嬴抱月了然点头,就算赵光今晚兴奋的睡不着都必须睡,毕竟明天有初阶大典开幕式,是身为南楚继子的他的主场。
她正想着眼前忽然一黑,一阵冷风袭面,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如同冰雪一般澄澈却寒冷的气息。
就在说完那句话后,原本蹲在树上的李稷纵身一把从树上跳了下来。
逼人的寒风下嬴抱月本能地想要后退一步,但在看到眼前人漆黑的眸子的瞬间顿住了脚步。
黑影一闪,男人的双脚已经落在地面上,站在她面前。
从头至尾,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这个人的境界实力,实在是强悍如斯,深不见底。
正常人要是被他这么不声不响闪现一般地跳下来,第一反应都要尖叫,大晚上的这人真是吓死人不偿命。
但眼前的少女并没有尖叫,两人对面而立,李稷漆黑的眸子像黑水晶一般漆黑晶莹。
“你能察觉到我的气息。”他忽然开口道。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在他面对这个女子屏障屡次失效时李稷就发现了这件事,而这一次他再一次肯定了他的猜测。
他刚刚在树上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连他走出房门姬清远都没察觉,院外的护卫更是毫无察觉。
但她却总是能察觉到他。
嬴抱月点了点头,但没解释什么。她的感觉本就比常人敏锐,和她前前世大量的战斗经验大抵有关,解释越多漏洞越多,她可没忘记少司命和全东吴人有仇这件事。
虽然看李稷这清心寡欲的样子,不像是会能和什么人产生仇恨的样子,但嬴抱月觉得小心点总没错。
这人身上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
实在不像是什么正常的人,毕竟正常人会在三更半夜爬人家树上……
嬴抱月的目光落到李稷身前两手拉着衣服下摆兜着的枣子,沉默无言。
好吧,这人居然是真的来摘枣子的。
她原本还以为是这人的托辞。
看着嬴抱月的目光,李稷静静看了她两眼问道,“怎么了?”
嬴抱月没想到平素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人忽然开口,她刚刚的猜测自然不能出口,只能看着那满兜的枣子笑了笑道,“怎么突然想起来来摘枣子?”
简直是没话找话。
没想到李稷看着她居然静静回答道,“突然想吃。”
一边说着他转身走回树下,嬴抱月这才发现树下居然还铺着一块白布,李稷将兜着的枣子倒上去,随后伸手扶住树干摇动起来。
动作熟练,力道适度,令人发指。
如果说刚刚他是在摘枣子,现在就是在打枣子。
嬴抱月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和束着他黑发的那根草绳,忽然笑起来。
“你会打枣子?”
这是山林间谋生者和乡间顽童的技能,别说公子哥了,连一般人家的人都没多少会。看眼前男人这动作,显然不是一次两次。
大颗大颗的枣子扑簌簌掉在地上的白布上,却极少摔烂,足以看出来这人是真的懂行。
听到她的问话,李稷回头看她一眼。
“有人教过我。”
嬴抱月一怔,但她不是赵光,如果赵光在这里就能指出这个“有人”实在都快成李稷的口头禅了。
李稷转过身继续摇树,下一刻背对着嬴抱月忽然问道,“你吃吗?”
嬴抱月看着地上快堆成小山的枣子,实在忍不住开口道,“这好像……是姬家的枣树。”
然后她看着李稷的背影忽然僵了僵。
认识这许久,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逼近宗师级的人物出现这个反应。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她总觉得这人此时面具下的那张脸肯定面无表情。
下一刻她耳边传来李稷面无表情的声音,“抱歉,我忘了。”
她最近遇见的男子似乎都很容易忘事,嬴抱月不知该作何反应。但下一刻她却见眼前男人直起身对眼前的枣树额首,“我明日去向姬公子赔罪,把这棵树……赔偿他的枣子钱。”
还好改口了,不然嬴抱月还以为他要买人家的树……买人家家里的一棵树到底是要做什么……
但不过是几个枣子,姬清远也不可能会和东吴的贵客计较。
下一刻嬴抱月看着眼前的男人在眼前的枣子堆里挑拣着什么,下一刻依旧兜着一兜枣子转过身来,看着她问道,“吃吗?”
嬴抱月一愣,随后笑了笑,“谢谢李公……”
没说完她顿了顿看着眼前的李稷问道,“你是不是现在姓田了?”
毕竟赵光都改姓田了,为了隐藏身份他之前告诉他的名字估计也不会再用了。
然而下一刻嬴抱月没想到,李稷深深看着她的眼睛摇头。
“不”,李稷摇头,一字一顿地开口,“我姓李,永远都姓李。”
嬴抱月一怔,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自己的姓说得那么郑重的。
这个姓氏难道有什么含义吗?为什么他和赵光以兄弟相称却不同姓?东吴有哪些姓李的世家来着?
嬴抱月努力搜寻上上辈子的记忆,但下一刻不等她想起姓李的王公贵族,心底忽然浮现起上辈子在古文课上老师说过的一句话。
“李,是少数字形古代和现在都一样的字。”
木子李。
李,木子。
木之子。
嬴抱月模模糊糊好像抓到了一点什么。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掌心突然传来一阵凉意,嬴抱月一怔低头,看着忽然走到她面前,将一颗枣放到她掌心的男子。
“只吃一颗不会有什么。”男人面具下的薄唇微动,“没毒。”
“送给你。”
说完不等嬴抱月反应,他转身打包起地上的大堆枣子夹在胳膊下,静静离开。
只留嬴抱月和她手心里唯一的一颗枣子。
李稷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月光下,嬴抱月看着手心的红枣,没有说话。
那个人什么都没说,她也就没说她知道一件事。
她手里的这颗枣子。
那是他一捧枣子里。
最红的一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