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考试最为可怕的地方，或者说最不近人情的地方在于算学和骈文是连着考的。

    也就是说考完算学之后，没有任何可以休息和喘息的机会，就需要开始参加骈文考试。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每一个号舍都贴心地配备了一盏灯光微弱的小油灯。

    实际上，算学和骈文的的思维模式也有着天壤之别。

    算学讲究的严谨细致，任何一点马虎都不能犯，必须慎之又慎。

    而骈文则不一样。骈文需要的是瑰丽的想象，汪洋恣肆的笔意，在二者之间自由而无缝地切换，其难度可想而知有多大。

    沐清歌自然也不知道别人的状态和感觉，只觉得自己做完算学之后，感觉头脑变得异常迟钝。

    她忽然有一些后悔，她平日里尽和令狐宗成扯了一些有的没的，却忘了问问他考场的时候，他的状态是什么样的。想到这里，沐清歌不由得懊恼不已。

    自然，也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就是骈文了。

    三门之中，明经靠记忆，算学靠脑力，骈文却需要二者的有机结合。若是没有记忆，记不住什么嘉言美句，自然也难以写出什么好文章。

    同样的，如果没有脑力，也断然难以写出好文章来。

    须知那些传世名篇，往往都是经过多番打磨的。

    而一个时辰即兴而作，还要追求高质量，却是难上加难。

    发卷的间隙，沐清歌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她背诵过的名句名篇。

    可是，发卷之后，她却傻眼了。题目只有一道，说的是如果北寒和武国开展，应该如何用兵部署。

    虽然，年少轻狂，书生意气，总喜欢考察军事地理，甚至于指点江山。

    但是，如果真的要将这些想法付诸笔端，恐怕又不知道要难倒多少人了。

    许多考生都傻了眼。

    号房之中，大多数都抓耳挠腮，不知如何写起。

    就连那些考了多年的考生也一筹莫展。

    毕竟，他们之前写的题目，大都是务虚的，考了多年，也终于可以琢磨出了一点门道来。

    现在，忽然要考这种问题对策类型的文章，就一时间捉襟见肘了。

    何况，北寒和武国有和有战，互相交融。两国的关系，向来就是有一些敏感的。

    此番公然以与武国为敌作为题目，也不知道准备透露出了什么样的信号。

    不过，这些考生自然不怎么关心这件事情，更重要的是，究竟能不能写好这篇文章。

    有的考生颇为紧张，有的则已经暗暗叫骂了起来。

    考官似乎已经识破了考生的所有准备，用这道题目废除了所有考生的武功。

    不过，自然也有例外，比如沐清歌。

    沐清歌本来就生在长在相府之中，耳濡目染的军国大事不在少数。而且，她的父亲沐贤臣也常常引导乃至于逼迫她看一些两国的历史书。

    沐清歌自然是十分抵触的。不过，也没有办法，拗不过父亲来。这些平日里看起来毫无用处的知识，此刻却派上了大用场。

    沐清歌提笔写下了五个大字《北寒破敌论》。

    她准备从北寒的历史出发，从历史和现实相结合的角度，写北寒如何攻破武国。

    说来也奇怪，沐清歌虽然是个土生土长的武国人，但是批判起来武国，却依旧是酣畅淋漓。

    尤其是她写到“西凉拱卫王室，然世子本就无能，兼又病笃，命不久矣，难堪大任”之时，更感觉浑身自在，一扫之前的疲惫与疲倦。

    想来，如果慕容宸看到了沐清歌的这篇“大作”之时，恐怕那温柔的脸上也会不再平静了吧。

    不过，这篇两千余字的《北寒破敌论》也确实写了近两个时辰。写完之后，沐清歌又查看了一遍，自觉颇为满意。这时候，已经到了该交卷子的时间了。

    交卷的时刻，沐清歌记得很清楚，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沐清歌感觉到一阵疲倦，接着，就被一阵没来由的轻松之感所取代。

    雨下得依旧很大。沐清歌却把外衣脱下来，挡在了头上，然后就从号舍之中走了出来，雀跃地道“我考完啦。”

    自然，那些年轻人、第一次参加春试的人，都和沐清歌是差不多的心态，都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之感。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哪里畏惧什么风雨，都在闲聊着，互相吹着牛皮。

    唯有那些已经考了很多年、磨掉了身上所有锐气的人，才显得格外的克制与谨慎。毕竟，一切唯有放榜的时候才知道。

    沐清歌冲出了考场，一眼就看到了令狐宗成。令狐宗成走上前，给她递了一把伞，道“考完啦？”

    沐清歌点了点头，兴奋地道“是啊。师兄，你今天上午怎么没有来啊？我还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呢。”

    令狐宗成道“实在抱歉啊。我上午有一些公务要处理，实在是脱不开身。否则，我怎么能错过云音这么重要的日子呢？你，不在意吧？”

    沐清歌摆了摆手“我怎么会在意啊。”

    “考完了，准备去哪里玩啊？”

    令狐宗成微微挑眉，问道。

    沐清歌并没有回答，而是忽然想道了什么，道“师兄，究竟多会儿放榜啊？”

    “大概一个月之后吧。”

    “什么？”沐清歌顿足道，“居然需要这么长时间。那这一个月我岂不是要忐忑不安了？”

    令狐宗成道“你也不必忐忑了。无论如何，现在结果已经确定了，现在，也是时候好好放松放松了。想想看，你已经有多长时间一直在一种紧张的状态之中了。”

    沐清歌一想，似乎确实是这样。自从知道自己要参加北寒的春试的时候，这根弦就一直紧绷着。

    现在，或许，也是时候放松放松了，舒展一下自己一直紧张的神经。

    令狐宗成补充道“我也是过来人。我知道，就算旁人怎么说，你也唯有在放榜之后才能安下心来。”

    沐清歌点了点头。

    “不过现在，我请你吃饭吧。”令狐宗成说道。

    “好啊。”

    雨依旧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样消失在了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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