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伯夫人黄氏,自己的嫡母,季绾再熟悉不过了。
黄氏自诩是公主后人的血脉,向来趾高气扬,不把旁人看在眼里,如今听见这话,岂能揭过?
只见黄氏身边一个发福的老头跑了上来,梁有贵和李庄头齐齐眼睛一亮,几乎同时喊道:“李管事!”
这老头就是云阳伯府的大管事李荣了,如今年过五旬,却依旧意气风发,扭着发福的肥胖身躯小跑着上来,还不忘扶了扶脑袋上摇摇欲坠的厚绒耳帽。
“夫人,您先进屋说话,外面风大,这儿简陋,只能将就将就了。”
说着朝梁有贵使了个眼色,梁有贵会意,立刻把自个儿媳妇和儿媳妇一起推了上去,低声告诫:“小心伺候着!”
梁大郎媳妇是李家姑娘,看见李管事在场,也不惧怕,大着胆子跟在婆母梁夫人身后,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起来吧,大风大雪的也不消停,眼瞧着都要过年了,还闹得我来回奔波……”
黄氏雍容的扶了扶云鬓上碧玉菱花双合长簪,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贵气,倒和她上次在殷府看见的那副谄媚嘴脸大相径庭,好家伙还有两幅嘴脸!
季绾看着黄氏那颗露在风雪里梳得一丝不苟的脑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大冷的天儿,看着都冷!
“这是谁?”黄氏仿佛这才看见齐嘉,挑了挑画得入鬓的长眉,“九姑娘你从南王府跑了,给我和你父亲留下一堆烂摊子,又找了这么个瘦瘦呆呆的男人,真是……回去再同你说!”
说罢也不等季绾答应,抬脚就往梁家院子里去。
“嗳!这门怎么回事儿?”黄氏一声惊呼,十分嫌弃的看了一眼狼狈的倒在地上的木门。
梁夫人尴尬的笑了笑,唯唯诺诺的说着夫人小心,夫人小心,像个提线木偶似的。
齐嘉安抚般的握了握季绾的手,护着她往院子里去。
李荣狗腿的在正房里找了张还算新的榉木椅子出来,又小心的铺上棉花垫子,这才笑嘻嘻的搬上去请黄氏坐。
黄氏虽然面露嫌弃,可还是扶着丫鬟的手姿态优雅的坐了下去。
月笙和长青几个也搬了椅子过来,先扶着季绾坐下。
“哟!”
黄氏一声高呼,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指着季绾的肚子张大了嘴,旋即面上露出鄙夷的神色,鼻息轻蔑,“怎的还把肚子搞大了,你到底还知不知道礼义廉耻啊?你父亲眼看着都快不行了,你还遮掩气他,你是不是巴不得季家跟着你陪葬啊!”
她声音尖锐,如同指甲刮在粗糙的竹筒上,那种感觉说不出来的难受。
“嘭!”齐嘉忽的站起身,一脚踹翻了身边的小凳子,“云阳伯夫人,你也是大家出身,难道就这德行?早听闻你善妒多舌,不成想还粗鄙无礼,当真叫人刮目相看。”
谁也想不到一个翩翩佳公子会突然发作,别说是月笙长青几人了,就是季绾也被吓了一跳,可她也算是了解齐嘉,知道他并非表面上这样文弱,若是触及他的底线,那发作起来也是不容小觑的。
黄氏一张出现老态的脸憋得通红,指着齐嘉说不出话来,谁敢在她面前直言不讳的说她善妒,还多言……粗鄙无礼?!
“好个狂妄的后身,看上去相貌堂堂,却不想内里草包,你的家教呢!”憋了好半晌,黄氏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齐嘉笑了笑,不以为然。
“他的家教自然有我操心,倒是云阳伯夫人你,只能去令堂坟前烧香认错了。”
齐老太太一语惊人,气的黄氏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李管事忙推了推一旁站着的婆子,婆子忙上前去掐人中,黄氏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一般人都不会把话往人的心窝子里戳,偏生这小老太太不按套路出牌,大人专打脸,骂人直揭短,毫不留情面!
“你们欺人太甚!别忘了,这是我云阳伯府的田庄!”黄氏气咻咻的看向季绾,“你不是跑了吗,那还回来作甚,成心给我们添堵是吧?”
她现下怒气无处可发,只好对季绾发难。
季绾也不接招,看向一旁缩着脖子当乌龟的梁有贵,也不客气了,直言道:“梁有贵,我再问你一遍,桂婆婆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话语掷地有声,梁有贵心虚不已,正想要舔着脸反驳,季绾又是一句,“举头三尺有神明,倘若你有半句假话,上苍自会惩罚你,让你往后举家佘粥,家破人亡!”
后半句说的有些疾言厉色,语气狠毒,吓得梁有贵刚要冒出来的话生生噎住。
他看向一旁的李庄头,李庄头也无法啊,只好看向族兄李管事,几个人大眼瞪小眼,谁都没办法。
黄氏眉头紧锁,打断了季绾的话:“什么桂婆婆,不过是个不得善终的糟老婆子,提她作甚,我问你话呢,听不见吗?”
季绾完全没理她的意思,依旧死死的盯着梁有贵,似乎他不说出个子丑寅卯就决不罢休。
大家都在猜测梁有贵到底会不会说的时候,季绾忽然抬手搬起身后的凳子,手起凳落,重重的砸在梁有贵的身上,接着回身猛地砸起屋里的摆设物件。
电光火石之间谁也没反应过来,梁家的人看见自家当家的被打了,哪里还有空管季绾,纷纷围了上去,被砸的满头是血的梁有贵被梁大郎扶着,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疼的,身体抖若筛糠!
屋里妇人的哭声,男子慌乱的叫嚷声,砸东西的噼里啪啦声此起彼伏,齐嘉看着发疯似的季绾,并没有上前帮忙。
有时候,怒气就是要自己亲自发出来,别人帮忙或者是克制,对自己都是不好的。
梁有贵既然有错,那砸了这些东西都不算什么的,一条人命,便是拿了他的命来抵命也不足为过!
他吩咐月笙把想上去拦季绾的人都堵住,“谁也不许动,不然都别想走出这间屋子!”
看见这一幕,长青心底的压抑终于被冲破,她依葫芦画瓢的学着季绾的样子,把屋里的东西砸的稀巴烂!
……
半晌,屋里砸东西的声音方止,主仆两个这才算是泄了火。
梁夫人早已经在地上撒泼打滚了好几个来回,梁大郎媳妇李氏看着,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想要去拉婆母吧,刚伸手就被她打回来,一来二去,她也不敢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