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再次降临,月亮像一块银盘,隐藏在云间深处,散发着皎洁的银辉……
稀疏的星光,依旧吝啬的像地主老财,将有限的光亮,赐给春雨后的大地,整个世界就像饱受摧残、风中残烛的老人,在凉风中,瑟瑟发抖。
迁跃山的营地中,红杏夫人抬头看着山洞唯的一天井,张开五指,从缝隙内领略月光的照耀,宛若一座绝美的雕塑,站在那里神游物外了很久。
山洞里,聂人狂、项破天、萧岳河,以及刚刚赶来的杀神围坐在红杏夫人的一左一右,静静的看着夫人在那里发呆,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很多话,他们早就想问了,然而红杏夫人这次出奇的安静,甚至可以说是沉默,始终没有吐露半点内情,众人相识也有数千年之久了,哪能不了解红杏夫人的个性,通常这个时候,说明红杏夫人正在构织着什么大网,他们问了也白问。
不过有些事,却是当下必须拿出对策的。
日前红杏夫人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运用了看似合理的谎言,暂时将锦绣福地的华、姜二老和西境联军的首脑们糊弄走了,看上去,此事已经收尾,但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仅仅是开始,而不是结束。
锦绣福地和西境联军要是那么好糊弄,也不会跟山海书院对峙了整整一百五十年而丝毫不落下风了,那些人都精明着呢,别看他们嘴上没说什么,回去之后,定会使出浑身解数,打探两日前桐州的整体局势,如果让他们知道,骆临楼和武院的精锐并没有出现在桐州地界的话,红杏夫人的谎言便不攻自破,到时候,啸月宗会不会被西境联军声讨问罪暂且不说,单单是蛮帝那一关,红杏夫人就休想蒙混过去。
月洞下,天井畔,聂人狂望着怔怔出神站在天井下的红杏夫人,几经考虑终于忍不住出声道:“西境联军虽说已经退了,但桐州的事还没有彻底根除,此次我们撤兵影响了整个西境筹备了将近十年的计划,若没有一个有理有据的解释,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聂人狂说话的时候逐一看向了杀神、萧岳河、项破天,好像并不是对某一个说的,而是在群策群力,让大家出主意,但事实上,他这个问题主要针对的就是红杏夫人,于是话到最后,目光终究落在主角身上道:“夫人,不知你有何打算?”
红杏夫人站在天井下视线不为所动,皓洁的纤掌轻轻的翻动,使月光能从五指缝隙的各种角度穿射进来。
看着她的举动,聂人狂等人顿时无语了,一般情况下红杏夫人对他们的问题盖不回答,其实就是因为心里还没想好对策。
急的项破天这个粗鄙的莽汉一看,咧着大嘴嚷嚷道:“夫人,你别告诉我们,往下你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红杏夫人终于把手慢慢放了下来,注意力也不在月光上了,她温婉的就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举止轻柔的回到了洞中的首座玉锦蒲团上缓缓的坐了下来,停顿了半晌,才慢吞吞道:“你们也知道,关于此次桐州一战,我一开始就觉得不妥,还曾屡次请求蛮帝和西境联军的首脑三思而后行,然而两境交战已有一百五十年,这么多年虽各有胜负,谁也没占到便宜,可相较而言,还是山海书院略高一筹……”
红杏夫人说着,捏起兰花指从玉锦蒲团前方的石案上拿起一只茶杯摆在了左边,然后又拿起另一只摆在了右边,随后她用青葱般的手指蘸着茶杯里的茶水在两只茶杯之间画了一条竖杠,这才继续指着东边区域说道:“山海书院在七霞东境经营千余年,根基深厚、基础扎实,东境各洲、大小天宗,全部在它的统御之下,可谓人心向背、铁桶一块……”
话落,她微微一顿,又指了指西边这块区域道:“反之呢,锦绣福地虽然在西境霸占多年,却没有像山海书院那样海内归心,反而因为其它蛮横霸道的处事风格,弄的西境各州颇多怨言,慑于其淫威,不得不任其驱纵。说句公道话,山海和锦绣就好比两个王国,这东边的山海国行事有法有度令人心悦诚服,东境各州天宗愿意以其马首是瞻,可是西边的锦绣国的国主就好比是一拥霸权的暴君,在他的威慑之下,西边臣民只知惧怕而不会真心相待,这样的处境,东、西的差距就一目了然了。”
众人静静的听着,不经意的点头赞同。
其实山海书院能在东境只手遮天,也不是没有道理了,最起码,山海书院对待东境各州天宗和修行者都是一视同仁的,他们行事有法有度,严格按照山海书院的规则来,书院弟子在东境各洲不得有任何欺行霸市的行为,虽然不能说个个都在遵守,至少在明面上,没有做出过损害各天宗利益的事件,再加上有的时候山海书院还会对一些实力弱小的天宗施以援手,慢慢的到是让山海书院在东境得到了不少的人心。
相反,锦绣福地就不一样了,它奉行的是修真界弱肉强食的准则,从锦绣福地里出来的掌事、主事、堂老、尊者到了地方时,个个都眼高于顶,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虽不至于强取豪夺吧,但至少不把其它天宗放在眼里却是真的,而且有的时候,锦绣福地治下也不严谨,时常会闹出锦绣弟子欺男霸女的流氓行为,弄的西境怨声载道、民不聊生。相比之下,锦绣福地在西境就不如东境尽得人心了。
红杏夫人真知灼见道:“所以说,两境交锋局势产生,并不是东、西两境的矛盾,而是单纯两大巨头之间的地位之争,而这中间,山海书院行事有度,倍受推崇,东境各州修行者可以安心修炼,一旦有人想破坏这个局面,必会引来东境的反抗,东境肯定全力反扑。可是西境这边呢,各洲天宗之所以出手,无非是两点原因,其一,西境各州忌惮锦绣福地的淫威,不得以才发兵,其二,也是因为两境相争必然存在一些好处。”
说到这里,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苦闷道:“双方出手的目的不同,结果自然大相径庭,西境各州是不得以而为之,本想着借助锦绣福地声名鹊起的势头和啸月宗的归附一鼓作气的在东境大捞好处,可谁想到,山海书院反抗力度如此之大,这仗一打就是一百五十年,这个时候,西境各大天宗的损失就无法弥补了,等于被强拉进来无法回头,如此一来,他们就急需一场胜利,一场足以颠覆东西两境局势的胜利,这样才弥补这一百五十年来,西境联军的支出和损失。”
“也就是说,我们太急功进利了……”萧岳河插了句嘴。
红杏夫人点了点头,自惭形秽道:“没错,而且我说的不仅仅是西境联军,还有我们,甚至是我自己,当年风小子出事的时候我的心也乱了,发疯一样攻打山海书院,但在当时那个情况下,我要是不这么做,宗内的其它人也不会安份,大家要清楚,这个啸月宗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局面,完全是风小子一人独立支撑起来的,说句嫉妒的话,我虽然是啸月宗的宗主,但是在宗内的威望可远远比不上风小子啊。”红杏夫人说完,还笑了起来,引得四老怪也是摇头苦笑。
项破天憨憨的承认道:“夫人言之有理,我们这些老家伙,所学所知远胜于他,人人称我和老聂为项师、聂师,但是只要提起那小子,咱们在宗徒眼里的份量就不够了,有的时候还真让人嫉妒。”
萧岳河闻声一乐,打趣道:“你老项在宗内的徒子徒孙还少吗?这也嫉妒?”
“比起他我还差的远呢,别的不用说,就说六殿精锐,哪一个不把那小子奉若神明啊。”项破天深有感触道:“当年那小子的魂牌爆掉的时候,你们也不是没看到,这宗内上下,上到上官若梦那几个女娃子,下到十八楼真传弟子,哪一个不是义愤填膺嚷嚷着要去报仇,就连我当初都觉得,要是夫人不拿出点有血性的对策,都不够资格作这个宗主了,你们说是不是……”
听着项破天颇为直白的阐述,众人一时间笑到捧腹,但笑过之后,忧愁又再涌来。
“可是那时的那一步,确实走错了啊。”红杏夫人懊悔不已。
聂人狂无语一叹,安慰道:“夫人,那小子的影响力太深远了,别说你了,就连我也觉得,当时应该找杜名礼分说分说,你不必自责。”
“自责有什么用?”红杏夫人抬起头来,看着四老怪道:“他们有恩于我等,救命之恩,所以无论如何,这个烂摊子也得帮他收拾了,总不能人走茶凉,什么都不管了,所以这一次,我决定理智一些,没有个万全的对策,绝对不能盲目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