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我们老师吗?”一个大概5岁左右的,有点胖胖的小朋友扶着小腮帮回忆着,“我们老师很瘦的,她的胳膊比我家的旺财的狗腿子还细。”
“哪有你这样把狗跟老师比的呀!夸张嘛~”身边的孩子的奶奶白了小孩一眼。
“反正很瘦嘛!”
“她……这十年过得很不好吗?”他想,她怎么会那么瘦……记忆中的她,婴儿肥的小脸蛋,配合着软软肉肉的小身板,看着很有福气的。
“她好像身体不太好的样子,刚过来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很……病态,对,看着不太舒服的样子。很多年了,多没看她脸色红润过。”小孩妈妈是当时那间学校的管理员大妈,负责学校的一些杂事。
“她一来那个,就疼,疼的很夸张的。我就寻思着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身体那么差的,后来她说,她做过一次手术,没有好好调养,后来身体就差了很多。她摆脱我,以后有进镇子,就帮她买两瓶止疼药,她怕疼。”管理员大妈摇摇头,对她很是心疼。
是那次堕胎!他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她人是真好,对孩子们很有耐心的,就是不怎么爱笑,除非小孩去逗她,她才会浅浅淡淡的笑一下。”
“她不开心。”他像自言自语的低语着。
“我也觉得,年轻人嘛就该有年轻人的活力,可能是山里太寂寞了,我寻思着想帮她介绍个男朋友,说不定就开心起来。可她说,她身体差,不能结婚,怕生不出孩子。我也不好说什么了。我……觉得她可能以前做的是那种手术,所以我就没再提这茬了。一年又一年的,她居然教了十年。还是个女孩子,听说她是市人。那是大城市啊!很多人挤破脑袋想入市户口呢,结果她居然能来我们这种小地方,奉献青春的教育孩子们。而且……还资助了那么多孩子。曾经有记者想来采访,她就躲起来,那死皮赖脸的记者就一直蹲着,还很拽的问她,那些钱是不是不干净!你说气不气人!后来她自己跟我说,孩子是她男朋友的,可男朋友不要她也不要孩子,骗她说要去领结婚证,然后直接带她去了人流科。他让她离开,她不肯,还打她,然后给了她一笔钱,拿她妈妈还有朋友亲人威胁她,她才离开。她说那是孩子的命换来的,她觉得罪恶,她不能花,所以她愿意把这些钱拿去资助孩子们!当时我听完……”管理员大妈语气哽咽,眼泪鼻涕一起流。她狠狠的洗了一下鼻涕,继续道,“很奇怪,这世界上,怎么反而是那些不被善待的人,反而更懂的如何善待他人呢?”
是啊……为什么呢?许许,你是不想让别人再体会到你曾经承受的痛苦吗?
他恍惚想起了,她曾拿着一本杂志,对着他念过一句,“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回报以歌……”
她从来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女子,她有自己痛苦的过去,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化解这种痛苦。
“我女儿要是受了这种委屈,我拿着da剁了那狗男人……哎呀,先生,你怎么也哭了。”
他慌张的抹了抹自己的脸,全是水。
“我太……感性了。没事,您继续说。”
“哎,可是她该怎么办呢,zf征地后,我们这些大山的人都搬到zf安排好的房子里了,大山里的人,户口也准备迁了,所以孩子们可以读镇上的学校,所以学校也准备拆了。”
“那她……”
“她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呐,肯定是分不到房子的。”
“可她捐了那么多!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吗?”
“我们学校的人也有跟上面反应情况,后来就说安排她来镇上教书,让她住学校宿舍,不过……房子肯定是没有的了,哎~她倒没有要求这些的,只是,我还是觉得替她惋惜……于董,您真的能为莫老师争取个房子吗?”
“不用争取,我给她就好了。”
大山的人已经全撤下来了,但是楼盘里的房子装修好,还在散味,不能一下子就住进去,所以大山里的人都在这附近临时找个地方居住。
管理员大妈开心感谢的点点头,今天说他们住的地方的房地产老板说要见她,说要了解一下一个叫莫子许的支教教师情况,一开始她还觉得奇怪,觉得不能顺便透露信息给别人,毕竟莫老师很不喜欢别人打听她的私事,可对方说,能为莫老师争取一下支教补贴之类的,她就赶紧答应了。
从管理员大妈临时居住的地方出来,于非寒心里像串了风一样,凉嗖嗖的。
‘炎炎夏日,忽然其来一股妖风,吹乱了她此身的前程与期许。’
他抚摸着她写的笔记,如获至宝一样。
‘在我离你去的那一天,晦涩的海里,淹死了两条鱼。’
……
‘我还来不及说我爱你,可现在,也只来得及说一句——我不爱你了……’
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女子的侧颜,她说,‘我不爱你了……’然后,苦涩的笑了笑,看向了窗外的砸在山里的雨。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可真的抓着思念不完,我活不下去……我还想苟且偷生的活着。’
他带着她的笔记上了公交车,他想去见她,她会不想见他吧,那他就偷偷跟着她,哪怕一辈子见不得光都行,他就想跟在她旁边,再不跟她放开。
有信息发过来,是小张。
‘于董!你要不要这么接地气,又去挤公交!我今天就给你弄一辆豪车给你开!这边公司的人简直了!连个车都安排不出来!’
‘……我听说,她经常坐这辆公交车去上课。’
他就想感受她的生活,想香着她每天挤公交时,会不会很难受。
11点半,下班高峰期,很快,他坐的位置被填的满满的,到下一站,又上来了一波人,站着的地方也满了。
“有孕妇!给孕妇让座啊~”
他听到声音,望过去,就看到一个单薄的女子身子,背对着他站着,坐着的那位站起来,给女子坐了。
只看背影还真看不出是个孕妇。
他与孕妇左右对齐的坐在公交车两边,中间隔着人海,茫茫人海中,他们都没认出对方来。
一直到一波人下去了,视野才渐渐明朗起来。
又一波人下去了,车厢空了,时光像被按了消声键一样,缓慢的令人窒息。
他机械的侧头看过去,她……真的是她!许许!
她瘦的他差点认不出来!
白皙的肤色,纤细的四肢,她的脸已经不像当初那样的,瘦下来的她是鹅蛋脸,眼睛也显得比从前大了很多,漂亮,清凉中带了一丝的冷感,完全没有了当初那股孩子气。
她一眼也没有看过来,眼睛目视前方,就像他真的是陌生人一样。
她的目的地到了,按了公交车铃。然后小心翼翼的起身,她怀孕了!
他愣了愣,当司机准备开车时,他快速的冲下车了,跟上了面前的她,但他控制的脚速,不会跟太急,只是跟在她屁股后面而已。
她真的怀孕了……她结婚了?
他跟着她来到一家医院。
原来,她是来做产检的。
她知道他在,可只把男人当空气,她只做她今天要做的事,或许刚刚在公交车上短暂xg的疼痛感麻痹了她,可现在她已经缓过来了,尤其只要看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她就能让自己快速的抽出神来,回归现实生活。
他一直跟在她后面,看她拿尿盒子,上厕所,递给医生,然后去做b超,称体重……全部过程,都是她一个人在完成!如果她结婚了,那么做这些不应该是老公陪着来吗!他一瞬就气愤填膺,可他不是更不算人吗?
“30岁,算是高龄产妇了,你之前又流过一个,身子底子差,如果在不注意补偿营养……到时撑不住了,你就知道事情大条了。先吃中药调理看看吧……”
他就像个窃听狂一样趴在妇产室门口听医生的诊断。
他忧心忡忡,医生的意思是……会有难产的可能吗?他由心而发的恐惧这一天到来。
她去前台结账,拿药。
然后又坐原路公交回去,他就一路跟着。
炎炎夏日,她额头上,脖子上,胳膊上,沾了细密的汗液。
从前,她说她怕热,死都不回这个地方,结果……现在却在这里生活,甚至结婚,怀子。
他觉得老天就像在跟他开玩笑一样……要不就是在跟她开玩笑。
她下了车,拐进一条拥挤的巷子,歪歪扭扭的,附近的房子都是老房子,破破烂烂的,她就住这种地方!
他自认为自己给她那笔钱够她花一辈子,虽然他没办法陪在她身边,但至少得保证她活的好一点,可她却把钱全给了大山的孩子们,她是憎恨自己对她做的那些事所以不想用自己的钱,还是在为从前自己父亲做的事赎罪?
他无从得知。
她来到一栋老式居住楼前,准备把大门关上时,他握住她关门的手,慌慌张张,又难掩激动的喊了一句,“许许!”
他深情款款的望着她,却——迎上了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面空荡荡的……无憎亦无爱。
他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她已经不再是十年前那个,看到他站着女生宿舍门口,会开心的像孩子一样笑着大喊,“于先生!!!”然后小跑的扑向他,挂在他身上。
哎……他怎么忘了,是他把她身上最后一点孩子气打掉了的呢?
他被拒之门外,连带着他十年病入膏肓的爱恋,一起埋入黄土。
他在她家楼下,痴痴的站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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