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新的一次人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肯定是很长的一段时间,或许100年,或许1000年。
过去的自己在地道里跋涉,走那一段永远也走不完的上坡。无限延伸的黑暗,只有手里那一点微弱得不停摇曳的烛光。
曾经有好几次,烛光差点熄灭,她已经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灯芯爆响,烛光重新变得明亮。
她心中的小人儿从无底的深渊挣扎着转身,朝着水面上那一点微弱的光明游去。
……
她的眼皮跳动着,每一下都间隔了很久。
窗外阳光明媚,小鸟啁啾,微风吹进小屋,纱帘轻飏。飘来一股清香的森林的味道,既有潺潺的水响,也有蜜蜂的徜徉,还有鲜花的伶仃……温馨而祥和。
梦中的自己已经新生,爬上了长安城外的那一座高岗。
她吁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眺望着朦胧而巍峨的长安城墙,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是的,她回家了,回到了长安,回到了一直梦萦魂牵的地方。
“回家了,回家了。”她的嘴唇轻轻地翕动,眼皮猛地跳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轻飏的纱帘,紧接着是透明而颤动的阳光,有着奇特的生命气息。
一只小鸟跳进了撑开的竹窗,在案几上迈步,时不时啼鸣几声,仿佛在对她说话。
这不是长安,不是她梦萦魂牵的地方!
然而她喜欢这个地方,觉得这个地方甚至好过长安。
她安详的躺着,享受着这难得的森林的早晨,心中甚么都没有想,甚么都不愿意想。
但愿能一直这么躺下去,一直躺到永远。
遥远的竹门“吱呀”地响了一声,并没有打破这幅美丽而宁静的画面。
玉儿转了转眼珠,看到一个高大俊俏的人影站立在门边。一瞬间她以为那是长孙大夫,她最为熟悉放心的人。很快,她意识到自己错了,门边的这个人更加高大魁梧些,身穿粗陋但干净的青衣,一张憨厚的脸孔上露出情真意切的笑容。
这么美丽雅致的居所,这么质朴坦诚的农家青年,似乎就是这森林里再真实恰当的一部分。
她心中不由得生出对这个青年的信任,乃至欣赏。
“理所当然,是你救了我。”她张了张嘴,但没有发出声音。
青年似乎听到了她心中的声音,裂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用几乎是道“你终于醒了。”停了停,又补充了一句“刚才我没有吓着你吧?”
玉儿摇了摇头,娓娓动听地说道“你怎么会吓着我呢?你就是这儿的一份子,自然而然不会吓着我。”以为自己发不出声音,但声音清朗,并且如透过树林漏进房屋的阳光一般迷人。
青年不敢往前走动,依旧站在门边,但稍微侧了侧身,一大股溪流般明亮清澈的阳光涌了进来,全部打在她的脸上,温暖而洋溢着热情。
玉儿没有用手捂脸,她喜欢这股突然间冒出来的阳光,仿佛是心底莫名其妙涌出来的情绪,打动着她,打动着森林,打动着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一切。
“我从空中掉下来,然后就落到了这么个美妙的地方,哪些丑陋的东西呐,它们四散而逃了吗?”她迎着阳光望向青年,逆光中犹如一尊披着霞光的神像。
青年摇了摇头,不好意思了笑了笑“我去打柴,在一棵巨树上发现了你,至于别的,我委实不太清楚。”
玉儿感激地致谢道“真该好好谢谢你,不是你,我也许就被森林里的毒虫猛兽拖进了他们的巢穴。你是一个好人。”
看不清青年的面部表情,但玉儿认为他比涌进房门的阳光更加明媚,仿佛是这森林里的正义之神。她舔了舔嘴唇,心道“我必须得好好谢谢他,我不仅被他所救,还躺在他唯一的一张床榻之上。”被褥很干净,完全没有陌生人的味道,看来他是一个体贴入微的青年,懂得如何照顾好一个未婚少女。她被青年的这种细心再一次感动,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这似乎不是人间,犹如天堂。
她认真打量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激动地对青年道“这么干净雅致的居所,显然你不是一个普通樵夫,也许是一位隐居的智者。”
自古以来,终南山便是一些名士文人最热衷的隐居之所,前有老聃,现有苏威,历史上有名有姓的不计其数。
青年换了一个站立的姿势,低下头道“这不是我的居所,是一位隐居剑客的居所,他回长安省亲去迄,委托我替他打扫房间,所以我,我……”两只手局促不安地转动着一只竹筒。
“你手里拿的是甚么?”玉儿好奇地问道,觉得青年手里的那件物事甚是古怪。
“啊,”青年张大了嘴巴,手颤抖了一下,竹筒竟然“哐当”一声滑落在地。
清水四溅,在阳光的照射下形成了一道小巧而美丽的彩虹。
“竹筒里装的竟然是清水!”玉儿更加好奇“这是你带在身上要喝的水吧。是我的不是,竟然打翻了你的竹筒。”
“姑娘,哪里,哪里能怪你啊,是我自己不小心啊!并且这不是喝的水,我想插几支花在里面,摆上那张案几。”说到后面,青年的声音微微颤抖,这已经触及了他心中的隐秘地带。
“竟然是用来插话的吗,好浪漫的你啊!”玉儿心中有点小小的激动,这么一座森林,这么一间小屋,这么一个青年,这么一座花瓶……全都是她喜欢的,是完全令人放心而温馨的,她甚至庆幸自己从树上掉了下来。
“你进来吧,为甚么老是站在门边呢?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玉儿说完,“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我,我再去打一筒清水。这些花蔫了,我再去撷几支新鲜的来。”青年从怀中掏出一束鲜花,拾起竹筒,逃也似地出了房门。
“喂,将那束鲜花留下来。”玉儿喊道。
青年已经走远。
“难道他知道我是个女子吗?”玉儿心中竟然荡漾着少女的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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