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有些吃力地回头看了水二娃一眼，微微点下头，还算满意。

    然后朝着面前混乱的虚空说道：“好了，都不要闹了，到时候我自会来陪着你们的……”

    躁动的空气就像是听懂她的话了一样，果真慢慢安静下来。

    供桌上一片凌乱，到处都是翻到的碗碟果盘，还有发霉腐烂的食物洒落一地。

    阿婆开始细细整理起来，这些东西不仅上面的信仰念力被吸走，连食物里本身的精华也被吸食一空，所以腐败的比普通食物更快。

    水二娃见此连忙将手里笨重的篮子放在地上，跟着阿婆一起整理。

    终于把祠堂里的杂物清扫出去，看上去总算清爽一些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水二娃总觉得他放篮子的地方最是阴冷，还有那种若有若无的呜呜声，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那里有一团团朦脓的影子。

    他艰难地吞了下口水，从很小的时候就听说了，村子里的祠堂里有“东西”，甚至吓小孩子也会说如果再不听话的就送祠堂的阿婆那里去。

    但是相比单纯的畏惧，村人对祠堂还多了一份敬意和虔诚，因此反而将那份本能的恐惧抵消了不少。

    水二娃几乎是本能地就跪了下去，口中喃喃祷告：“不要伤害我，求大神大仙保佑我，保佑我们村平平安安风调雨顺……”

    阿婆正在擦拭供桌，见旁边水二娃一下子跪地上祷告起来，不知道哪里生出巨大力量，一把将他给拽了起来。

    水二娃被突如其来扯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他正想辩解两句，却看到阿婆一脸怒容地狠狠盯着他，将他所有辩解都堵回肚子里了。

    阿婆一字一句地道：“再跟你说一遍，等会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绝不能多说一个字，明白了吗？”

    水二娃突然觉得此刻阿婆有些可怕，结结巴巴地应了下来：“好，好，阿婆我听你的……”

    而后，阿婆开始将篮子里的供品一盘盘地端了出来，整齐一排地摆放在供桌上。

    这个过程一个字都没说，水二娃其实想说点什么的，以往每逢年节父母带着他们兄弟姐妹祭祖拜神时，都是一边摆放供品准备香烛纸钱时就开始祷告，直到整个仪式结束。

    想到刚才阿婆的样子，他紧紧咬着嘴唇没说出一个字。

    他只是觉得自己周围莫名又刮起了一阵阵的阴风，甚至还有一缕缕的风往他衣领里钻，又像是又无数人在他耳边吟吟低语，有兴奋的，哀怨的，也有嬉笑怒骂的，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情绪。

    好在他始终紧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直到将所有供品摆放完毕。

    而周围那些缭绕阴风和各种意念也在不知不觉中安静下来，整个祠堂静的可怕。

    ……整个过程，枔靖和小辛都静静地站在上空看着，收敛了自己的气息，与周围空气融为一体。

    在枔靖的本质之眼中，整个祠堂里堪称群鬼乱舞，他们跟在那个叫水二娃的瘦弱小伙子周围一会扯对方衣裳，一会摸摸对方脸颊，或者在其身周飞来飞去。

    他们围在装着一盘盘供品的篮子周围，迫不及待地想去享用，但是现在还没有供奉给他们，把他们急的团团转。

    没想到水二娃却突然朝着他们跪了下来，他们顿时一惊又是一喜，还以为对方现在就要把供品供奉给他们呢，都已经准备好开动了。

    哪知对方竟然开始向他们祷告起来，脸上或是嬉笑或是冷漠或是怨恨的神情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愤怒。

    祷告祷告，又是祷告……吃个供品都不得安生，吃两口供品就要保佑这保佑那，关键是这之间根本就不对等。有些就算耗尽魂力也无法完成所谓的庇佑。说白了他们和村人就只是邻居，甚至是有些生前还有些过节的，还想让他们保佑他们？没整回去就很不错了。

    好在就在这时阿婆及时制止了那个水二娃，众鬼才平静下来。

    然后他们也逐渐安静下来，虽然他们有时候也很烦这个守夜人每次一定都要摆放整齐才开始供奉，但是不得不说这样一来他们可以更好地分配供品。

    所以此刻落在枔靖眼中，所有鬼魂都一堆一堆地围在一盘供品周围，如此一来大家都能享用到一点供品，而不会出现争抢和厚此薄彼的情况。

    阿婆领着水二娃跪了下去，郑重地叩拜，然后说道：“…信女代表全村父老乡亲敬奉先辈……”

    水二娃微微愣了下紧跟着阿婆的话说道：“信男代表全村父老乡亲敬奉先辈……”然后与阿婆同时说：“请先辈们享用供品…”

    他们话音刚落，只觉得前方的供桌上骤然刮起一股阴森旋风，呜哇一声，之间刚才还带着光泽的水果立马黯淡下来。

    片刻后，整个祠堂又恢复阴风阵阵的模样。

    只见那些鬼魂此刻都兴奋地飘来飘去，相互热切地交谈着：“唔，这次供品的味道还不错，我刚才咬到一口苹果，呵呵，算起来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尝到苹果的味道了啊……”

    “可不是，刚才我咬了一口油饼，啧啧，这次还算那些人识相，真真是从油锅里炸过的…”说着还下意识抹了下嘴，就好像那油滋滋的感觉还残留嘴边一样。

    因为是双重的虔诚的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供奉，众鬼吃的很尽兴，没有后顾之忧，此时显得很是高兴。

    他们目送着阿婆拎着的篮子带那年轻后生离开，有些禁不住感慨起来，“这些年也多亏她了，想我当年还没死的时候还看不惯她的那番做派，总觉得是在那里故弄玄虚，为什么别人供奉都要祷告，求祖宗求神明保佑怎么了，不是天经地义的嘛，可偏偏她就是不允许。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唉……”

    “也不知道以后那水二娃能不能像她那样？”

    “不知道啊……”

    且说水二娃终于战战兢兢出了祠堂，回过神时身上已经被冷汗打湿，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阿婆，为什么你不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