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崇祯又询问吏部尚书郑三俊等人,最终还是支持冯元飙出任陕西总督的人明显更多一些。
当初陈新甲下狱后,崇祯本有意命冯元飙接任兵部尚书,是冯元飙以多病为由固辞,兵部尚书之位才落到了张国维头上。
如今冯元飙又极力推辞陕西三边总督之位。
崇祯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冯元飙越推辞,越是执意让他接任总督。
冯元飙实在推辞不过,几乎是带着哭腔接下了任命。
吴昌时的举荐被否,悻悻退回班中。堂堂吏部文选司郎中,当众被驳了面子,也着实有点下不来台。
接下来众臣又奏了许多无关痛痒之事,半个时辰后朝会方散。
朱慈炤忽略了自己外祖父田弘遇,转身就往东直门方向走。
反倒是吴昌时,有意无意间与朱慈炤对了一下眼神。
朱慈炤从中看出了讨好与歉意,便也回应了一个微笑。
政治嘛,讲究的就是反复试探、斗而不破。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朱慈炤不介意暂时放过吴昌时,甚至短暂合作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就目前的力量对比来说,朱慈炤还是最弱小的一方,甚至连公开坐上牌桌的资格都没有呢。
既然还只能暗中操盘,那跟吴昌时短暂合作,互通有无,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吏部文选司郎中,官位不高,权力却大的没边。
朱慈炤才走十几步,自己的讲官史惇就追了上来。
别的朝臣勋戚都不大愿意搭理汉王殿下,但史惇完全不同。
史惇因为观念偏激,也不受同僚待见。反倒因为与朱慈炤志同道合,是以越发亲近。
今天是九月二十三,正好是讲读之日。
方以智又告假,于是朱慈炤和史惇一起回到王府,便置办了一桌好酒好菜,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谈天说地。
方以智在时,史惇不好意思直接骂东林。如今只有朱慈炤在,史惇可就完全放开了。
朱慈炤已经懒得骂了,给史惇斟了杯酒,笑问道:“今日朝会,先生如何评判?”
“殿下是问田都督?”
朱慈炤点点头。
“勋戚霸占民田,也属寻常。这种事可大可小,咱们大明立国以来,对于这种事都没怎么深究过。
也就是先帝,对懿安皇后家极为苛刻,似乎对张国纪极为不满。
当年的孙二案,殿下听过吗?”
朱慈炤笑道:“听过,张氏刚刚被选为皇后,就出了孙二自称皇后生父的案子。
皇伯父为了皇家体面,把相关人等都灭口了。
但从皇伯父后来对待张家的态度看,孙二案怕是大有文章。”
史惇点头称赞道:“殿下年纪轻轻,见识如此广博,想要蒙蔽您,恐怕不是很容易。”
“哎,都是被逼的。我很厌倦这些勾心斗角,但是没办法,我母妃和三个弟弟被人害了,我得给他们报仇。”
听到报仇二字,史惇心中一惊:“殿下莫非是想?”
朱慈炤摇摇头:“先生放心,我不会向兄弟姐妹下手的,也不会向所谓的长辈下手。”
史惇有些不解。
朱慈炤反问道:“先生真觉得局势如父皇所言,已经逆转?”
“未必,河南的民心已经彻底失去,他们对李自成的拥戴,远超中枢的想象。
湖北看上去也够呛了,只要李自成明年攻破潼关,占据西安,大明的灭亡便是定局。
东虏再入关劫掠一番,到时候山西、山东的百姓士绅,也要争相抛弃大明了。”
史惇无所顾忌,开始口无遮拦了。
不等朱慈炤接话,史惇又问道:“臣斗胆,敢问殿下有何打算?”
朱慈炤回了四个字:“联寇灭虏。”
“联寇灭虏?”
“只要汉中、郧阳、兴安州有五万大军,天下就还有可为。到时候我以此为资本,与李自成谈判。
我与李自成共同抗清,大清一共就那么些男丁,他要想坐天下的话,要优先攻占南京、西安、襄阳等地,一两年内,顾不上我的汉中。”
“五万大军?与李自成谈判?”
“对,可能李自成现在不愿意谈,但等他被打疼了,自然就愿意谈了。
形势比人强,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您打算什么时候和李自成谈?”
“等他打到北京,我再和他谈。
到时候他的大军攻北京,我的大军攻襄阳,由不得他不谈。”
“您的大军?”
朱慈炤笑道:“您也可以说是孙传庭的大军。
把孙传庭从监狱中捞出来,是我运作的。
把孙传庭弄到四川做叙马兵备道,也是我运作的。
今天朝会,阻止他出任陕西三边总督,也是我运作的。
他会在合适的时候,出任汉中巡抚,执掌汉中、郧阳、兴安这两府一州的五万兵马。”
史惇愣了半晌,等回过神来,则连连称奇:“这倒真是个狠招。
汉中、郧阳、兴安州,那可真真是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当年陈奇瑜把李自成困在兴安州的车厢峡。
李自成那几万人是进进不去,出出不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若不是陈奇瑜一时大意,中了诈降之计,李自成就在兴安州活活憋屈死了。”
史惇喝了一杯酒,继续说道:“若真给孙传庭五万大军,李自成打不下郧阳和兴安。
但孙传庭却可随时出郧阳,进攻襄阳。
换臣是李自成,臣也得乖乖谈判。”
朱慈炤笑道:“事情的难点在于,得保证李自成情绪稳定。他得以明君圣主的标准规范自己的言行举止,若是不管不顾,直接砍我,那可就麻烦了。”
史惇也乐了:“李自成也算当世枭雄了,以殿下的尊贵身份,他不可能胡乱砍人。
倒是如今汉中、郧阳、兴安都归杨阁部管辖,看来他也是大力支持殿下的?”
朱慈炤点点头:“杨先生也很难啊,您也知道,他已谤满天下。如果不给自己谋个出路,必然身败名裂不说,怕是连祖坟都保不住了。”
“原来如此,那这就都对上了。殿下把如此机密之事说与臣听,就不怕臣去告密?”
朱慈炤乐了:“先生是打算去向父皇告密,还是去向太子告密?抑或是去向周延儒告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