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神戈没有回头,只是指尖微微一颤,那一指之力便如天道敕令般凝固在虚空之中,仿佛将整片天地都钉死在了这一刻。她的身影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单薄,但在场所有人??无论是无序之地的顶尖强者,还是彼岸暗中窥视的存在??皆感到灵魂深处传来无法抗拒的压迫感,像是面对亘古不灭的规则本身。
她只说了一个字:“败。”
然后转身,衣袖轻拂,如同掸去尘埃一般,将那漫天血雨、残肢断首、破碎法则全部扫出这片时空。那些曾不可一世的强者头颅还在半空中翻滚,尚未落地,便已被某种超越理解的力量彻底抹除存在痕迹,连轮回都无法追溯。
整个战场,死寂如渊。
赢阴月的灵魂跪伏于空,颤抖不止。她一生自负智谋通天,步步为营,以国运为棋,以命为注,赌的是叶无名不会坐视秦帝国覆灭。可她万万没想到,真正决定一切的,并非理念之争,也不是命运博弈,而是……一个她根本无法触及层次的存在,随手一挥,便将她所有的筹谋、挣扎、信念,碾成了虚无。
她不是败给了敌人。
她是被“规则”打了一巴掌。
而此刻,叶无名望着眼前这位白发素袍、神情冷峻的女子,心中翻涌起久远的记忆。那是他还在凡俗界挣扎求存时的日子,是他在苦海边上被放逐、被唾弃、被遗忘之时,唯一肯低头看他一眼的人。
老师……
他张了张嘴,却终究没再说出什么。因为他知道,眼前的牧神戈,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轻声教导他“何谓天命”的温和师者。她是执掌苦海之律的禁主,是凌驾于万千概念之上的裁决者,是一念可定亿万生灵生死的存在。
她来此,不是为了救谁。
而是为了……清理障碍。
远处,第一青幽终于动容。她身旁的阿大呼吸急促,低声道:“小姐,此人……已超脱彼岸范畴。”
第一青幽眸光微闪,声音罕见地带上一丝凝重:“她不是超脱彼岸,她就是彼岸的一部分……或者说,她是彼岸真正的‘执行者’。”
阿大不解:“可我们也是彼岸意志……”
“错了。”第一青幽缓缓摇头,“我们只是观察者、筛选者。而她……是清除者。当某个变量失控,威胁到更高秩序时,她才会出现。就像……锈迹斑斑的齿轮需要被替换。”
他们忽然明白,为何神焉之前刻意拖延归寂教团的进攻节奏。
因为她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在所有势力疯狂围攻秦帝国时,唯有牧神戈的气息,是从苦海深处逆流而上,直接贯穿诸天壁垒降临此界的。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空间波动,就像是……她本就存在于这片天地的法则之中。
而现在,她开口了。
“叶无名。”
声音不大,却穿透万古时空,落在每一个人的心神最深处。
“你可知你犯了何罪?”
叶无名沉默片刻,终是抬起了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我不避责。”
“好。”牧神戈点头,“你收容不该存在的命格,扰乱因果链条;你在苦海边缘行走却不沉沦,反借其力成长;你让本应湮灭的理念重新点燃……最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极淡却极为锋利的寒芒:
“你让赢阴月这样的蝼蚁,以为自己能读懂你的布局。”
赢阴月灵魂剧震,几乎要溃散。
“我……我只是……”
“闭嘴。”牧神戈冷冷一瞥,“你以为你是因信念而战?不,你只是被他的影子牵引着跳舞的小丑。若非他默许,你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这话如刀,直插赢阴月最后的尊严。
但她无法反驳。
因为她确实是在赌。
赌叶无名不会放弃秦帝国,不会放弃他曾说过的“民为邦本”。
而事实证明,她赌对了??可也正因如此,她才更显可悲。
因为她的一切“智慧”与“牺牲”,都不过是别人剧本中的配角独白。
牧神戈不再看她,转而望向北方那片灰白色的凋零领域。
归寂教团十二位贤者齐齐后退一步,大贤者枯玄手中的灰铁书典剧烈震颤,仿佛承受不住某种无形压力。
“你们,演得不错。”牧神戈淡淡道,“尤其是你,神焉。”
神焉脸色骤变,下意识想要辩解,却被一股力量直接封住了言语。
下一瞬,牧神戈抬手一点,一道银线自她眉心射出,穿过层层虚空,精准命中神焉额前一点。
“啊??!”
神焉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整个人瞬间僵直,双眼翻白,体内某种隐秘契约开始崩解,无数符文从她体内炸裂而出,化作黑烟消散。
那是彼岸赐予她的权限印记!
而现在,被强行剥离!
“你……你怎么可能……”神焉双膝跪地,满脸不可置信。
“彼岸允许我清除叛徒。”牧神戈语气平静,“你早在三年前就暗中联系苦海残魂,试图窃取‘逆命之钥’。你以为藏得很好?可你在梦中低语的内容,每一句我都听到了。”
全场骇然!
神焉竟然是内鬼?
而且还是早在三年前就开始背叛彼岸?
难怪她始终压着归寂教团不出全力,甚至还故意挑起四大势力内讧……原来她根本就是在等一个机会,等混乱达到极致时,悄然夺取属于叶无名的命运核心!
“可惜。”牧神戈冷漠道,“你太高估自己的演技,也低估了我的耐心。”
话音落,她袖袍一卷,神焉连同她身后十一位寂灭贤者,尽数化作飞灰,不留痕迹。
混沌商会眸启、大炎更子帝等人看得肝胆俱裂,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这才意识到,这场所谓的“围剿”,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他们掌控。
他们不过是棋盘上的卒子,而真正的博弈,发生在他们看不见的层面。
牧神戈再次看向叶无名:“现在,轮到你了。”
叶无名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出一步:“老师若要杀我,不必多言。”
“我要杀你?”牧神戈冷笑,“若我想杀你,你早在十年前就被打入永寂深渊了。”
“那你为何……”
“因为你还有用。”她打断他,“但有用的前提是??你必须赢。”
说着,她抬手指向苦海方向:“一个月内,踏入第九层,击败现任苦主。否则,我不但会亲手毁掉你所有的根基,还会让秦帝国从此除名,连轮回印记都不留。”
叶无名瞳孔一缩。
他知道苦海九层意味着什么。
那是传说中连彼岸都不敢轻易涉足的禁区。
每一层都镇压着一位逆命者,而第九层的苦主,据说是曾经差点颠覆整个命运体系的禁忌存在。
历代进入者,无一生还。
即便是最接近成功的那位,也在第八层碎成了三千块灵魂残片,至今仍在风中飘荡。
而现在,牧神戈让他一个月内完成这不可能的任务?
“为什么是我?”叶无名问。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在被命运抛弃后,还能反过来咬它一口的人。”牧神戈看着他,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复杂情绪,“你本该死在襁褓之中,却活到了今天;你本该沦为奴仆,却成了万人敬仰的象征;你本该被规则碾碎,却一次次挣脱枷锁……这样的人,要么成为秩序的终结者,要么??成为新的秩序本身。”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我不想看到前者。所以我给你一条路走。”
叶无名沉默良久,终于笑了。
笑得很轻,也很释然。
“老师还是老样子,从来不说鼓励的话,只会用威胁逼人前进。”
牧神戈冷哼一声:“软弱者才需要鼓励。强者,只需要目标。”
说完,她身影渐渐淡化,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但在消失前,她留下最后一句话:
“记住,这不是考验。这是清算。若你失败,不只是你,所有与你有关之人,都将彻底从存在中抹去。”
风停,云散。
天空恢复清明,仿佛刚才那场惊世大战从未发生。
只有地上残留的血迹、崩塌的城墙、破碎的阵法,以及跪伏不动的灵魂体赢阴月,证明着这一切的真实。
许久之后,陈阴平颤巍巍走上前,看着依旧跪着的赢阴月,低声问道:“陛下……您还好吗?”
赢阴月没有回答。
她的灵魂黯淡如烬,秦帝国的国运之龙早已断裂,化作死黑烟雾缠绕周身,象征着她已被剥夺统治权。
她不再是女帝。
甚至连“人”都不是了。
她是待罚者,是失败的棋子,是被人一眼看穿并羞辱的笑话。
直到叶无名走到她面前,轻轻扶起她的灵魂。
“起来吧。”他说。
“我……不配。”赢阴月声音沙哑。
“配不配,不是由我说了算。”叶无名望着远方苦海的方向,眼神坚定,“但我知道,如果没有你拼死撑住那一战,我连挑战的机会都不会有。所以??谢谢你。”
赢阴月怔住。
泪水从灵魂深处涌出,化作点点荧光坠落。
她终于明白,为何叶无名能走到今天。
不是因为他有多强,而是因为他从未否定任何一个为他付出过的人。
哪怕那个人,只是妄图利用他。
李相站在城楼之上,看着这一幕,久久未语。
身旁陈阴平喃喃道:“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李相收回目光,沉声道:“重建护城大阵,整顿军备,安抚百姓。”
“可……秦帝国已经失去了两位概念统御级强者……”
“不。”李相摇头,“我们还有一位。”
“谁?”
“叶无名。”
陈阴平愣住:“可他……还未踏入那个境界。”
“但他即将前往苦海。”李相目光深远,“而从苦海归来者,从来都不是凡人。”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虚空中,第一青幽静静伫立。
阿大低声问:“小姐,我们要继续盯着叶无名吗?”
第一青幽摇头:“不用了。他已经不在我们的观测范围内。”
“什么意思?”
“因为他即将打破‘天命’本身的结构。”她轻声道,“当一个人连命运都能逆转时,我们就不能再称之为‘候选人’了。”
“那该称他什么?”
第一青幽望着苦海方向,嘴角浮现一丝极淡的笑意:
“该称他为??‘变数’。”
而在更深的黑暗里,苦海第九层。
那位一直沉默的苦主缓缓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终于来了个有意思的家伙……这一次,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无敌’。”
风起,浪涌。
苦海翻腾,似在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一个月,看似漫长,实则转瞬即至。
而这一战的结果,或将改写整个无序之地、彼岸、乃至所有世界的根本法则。
叶无名站在帝都最高处,仰望苍穹。
他手中握着赢阴月曾使用的祖龙剑,剑身已碎,只剩一截残柄。
他轻轻抚摸着剑刃,低声呢喃:
“老师,这一次,我会让您……也为我骄傲一次。”
夜色渐浓,星光洒落。
新的征程,已在脚下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