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西苑,玉熙宫。
嘉靖端坐于精舍之中。
吕芳伺候在旁,看着精舍中纱帐无风自动漂浮的神异一幕,眼神中透露着震撼之色。
虽然知道主子得了仙缘,可是此刻亲眼看到,依旧让他心头震惊的无以复加。
吕芳不自觉的又想到了那日的仙丹。
“难怪主子不再需要修建宫殿了,”吕芳心头暗暗想着,“已得仙缘,凡俗缥缈之物,自是不再需要了,省下的钱还能入国库。”
“呼。”嘉靖缓缓舒了一口气,平复了身体中激荡的灵气,睁开了双眼,看着手中,装着灵源的小瓶,心中轻叹。
“一两灵源,在大明最多使用十天。”
“大明没有灵气,功法运转不能吸收外界灵气,我修为又低,浪费太严重了。”
“估计最多能支持到突破练气二层。”随着修为的提升,境界相对的进步会越来越慢。
不过嘉靖的本命是大明,可以说是一国之力在支持修仙,这个速度已经很快了。
心中想着,嘉靖收起装着灵源的瓶子。
“主子。”见精舍中的纱帐缓缓平静,以及主子的呼气声,吕芳心中一动,轻声道:“陆炳把裕王和景王一系的名录都准备好了。”
说着,将手中一本厚厚的本子递上。
嘉靖收起心中所想,伸出手接过本子,打开看了起来。
看着裕王一系和景王一系,两京一十三省,各要职的心腹,上到朝廷下到地方的人名册,嘉靖对这些人,心中并无什么看法。
严党跟清流的争斗,映射出来的背后,是景王和裕王之争。
这些人,自然是要站队的!
“呵。”想到今天的财政会议,嘉靖轻笑,“朕今天,也算是救了严嵩一命了。”
其实,严嵩这次提出的改稻为桑的国策,完全可以看做是他为严家做的一次背水之战。
成了,在他看来严家还能多干几年。之后就算是倒台,退下去了也不会太难看。
不成,那就是大厦倾颓,下场凄惨。
所以改稻为桑的国策,在严嵩看来,必须依靠自己一系实际完成。
事关身后追随者的无数人的身家性命,官场未来,所以必须搞成。
而浙江那一班人,必须使出吃奶的力气来好后办事,谁不出力就收拾谁!
若是最大的胡宗宪阴奉阳违,装清高,那我严家能捧得起你,就能摔死你,罢你的官!
郑泌昌,何茂才这种吃相难看的蠢猪,那到时候就给你派个迂腐的酸秀才盯着你改。
百姓不理解朝廷的难处?
那便踏你的苗,毁堤淹田。
一旦乱起来,清流或许不但不会管百姓的死活,还会为了按死严党,落井下石!
朝堂党争,他们是不会在乎百姓的死活的。
听到这话,吕芳也笑着意有所指,道:“奴婢认为,严阁老应该知道主子的良苦用心。”
主仆间互相打了个默契十足,又彼此心知肚明的哑谜后皆是嘴角露出笑容。
之前,嘉靖就说过,要让严党和清流主动把钱吐出来,等陆炳开始行动后,吕芳就会去一個个拜访这些内阁诸老,给予暗示。
届时他们就两个选择,要么交钱,要么抄家灭亡。
“接下来,朕可有的忙了。”合上本子,嘉靖起身从精舍中出来,来到偏殿书房坐下。
吕芳见此,立刻贴心的开始准备笔墨。
“等会朕说,伱负责记录。”说完,嘉靖也不管吕芳,坐在椅子上,双眼缓缓闭上。
接下来,他要视听大明了!
意识来到识海深处,站在那座灰雾笼罩,黑气弥漫,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的大明前。
一心二用,意识瞬间来到东南,郑必昌处,开始查看起了这些人的罪证。
“记录在案,”嘴上开口对吕芳,道:“第一个,浙江布政使郑必昌,贱买田地、贪墨修河公款,账册记录,收据藏于……”
吕芳敬畏的看着面前的主子!
什么人能双眼一闭,知晓数千里的事?
不仅如此,还能这么准确说出郑必昌这位浙江布政使,所有贪污受贿的罪证存放之处。
不是神仙中人,又是何人?
当然,他自然明白,主子说出的这些存放之处,最后都要让陆炳去找的。
所以,完全不必怀疑主子是不是在信口胡诌。
“从此以后,这天下之事,恐怕无人能瞒得过主子陛下,举头三尺有神明,莫过如是!”
吕芳虽然心头惊异于嘉靖恐怖之处的同时,手上动作却也不慢,开始飞快的记录起来。
“记录在案,浙江按察使何茂才……”
“记录在案,福建巡抚李广才……按察使周应昌……”
“记录在案!”
“记录在案……记录在案……”
“记录在案!”
一晚上的时间,嘉靖宛若天道一般,用上帝视角,视听大明天下,两京一十三省。
景王一系、裕王一系,所有身居要职的要员,小到他们今时今日说的不敬之言,大到所有往来私账目册存放之处,银库钱财几何。
可以说是事无巨细,将严党和清流一派,见得人的,见不得人的,给翻了个底朝天。
时间不断的推移,雪下了一整夜,天蒙蒙亮的时候,雪势减小。
嘉靖双眼缓缓睁开,眉宇间有疲惫之色浮现。
饶是他是修仙者,一心二用的同时,在脑子里不断翻转大明朝,放大、缩小、放大、缩小的不停反复,此时也不由一阵头昏脑胀。
一旁的吕芳,早就顶着两个黑眼圈了。
不过饶是如此,他依旧趴在地上,在那长长的,铺到殿另一侧的宣纸上不停的书写着。
终于随着嘉靖睁眼,他也停下了手中的笔。
“主子,两京一十三省,两派的所有不干净的官员,都在这里了。”吕芳快速将宣纸卷成轴,足足有七八轴。
而这,还只是到后面,筛选出一些要员,像是一些小官员,则是直接选择了放过,并且里面记载的,可不是罪证,而是罪证存放点。
看着面前案桌上摆放的几捆卷轴,嘉靖目光淡漠,面上看不出喜怒之色。
吕芳已经垂手站在一旁,脑袋都不敢抬一下。
这七八捆卷轴,可以说算是触目惊心了。
“呵,”嘉靖随手拿起一捆,打量一眼,轻笑出声,“要是把这上面的人全砍了,估计我大明朝也要给这些人陪葬了……”
“主子息怒,仙体要紧啊。”吕芳赶紧开口安慰。
“放心吧,朕既然敢视听大明,就有这准备,”说着,嘉靖起身,“把这些东西整理成册后存起来,之后交于陆炳……”
“挑几个大头的典型严办,敲山震虎。之后,就由你亲自跑一趟严府和徐府了。”
“等会严府把正一道的人送来了,让人领到玉熙宫来……你下去休息吧。”
“是!”吕芳躬身就要退下,跟着就听殿中嘉靖的声音悠悠传来。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听到王维的这首《鹿柴》,吕芳仅是一瞬的愕然,而后便面露微笑的躬身告退。
“主子的心态愈发的超然了。”
“才阅尽了朝野天下,尤其是遍览了诸多邪恶后,还能如此快速从中抽身,且寻得一片内心宁静,回归本真,保持心态的平和超然。”
“嗯,主子不愧是万寿帝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