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刻多钟后。
“主子,灵粥好了!”
吕芳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取下砂锅,冲精舍里打坐的嘉靖道。
“嗯,”嘉靖缓缓睁开眼,嘴角露出笑容,轻甩道袍,招手道:“盛一碗来。”
“是。”吕芳开始小心的盛粥,生怕洒出半点出来,毕竟这些都是‘仙人’才能享用的灵粥,浪费半点都价值连城,“主子。”
“不错,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司礼监掌印大监,还有一手煮粥的好本事。”接过递到跟前的灵粥,嘉靖打趣了吕芳一声。
“主子取笑奴婢了。”吕芳脸上露出笑容,静静候在一旁,伺候嘉靖喝粥。
“别愣着了,自己拿碗盛,”嘉靖喝了一勺灵粥,抬了抬手示意吕芳也一起吃,“朕说了这是给你的赏赐,剩下的都是你的。”
“奴,奴婢谢主子!”听到嘉靖说身下的灵粥都是自己的后,吕芳鼻头顿时一酸,说完赶紧转过身快速抹了一把眼,去盛粥。
见此,嘉靖笑了笑并未放心上。
灵米不同于灵源,煮熟后凡人也可以管饱吃,不但不会因为狂暴的灵气重创身体,反而有滋养,延年益寿的好处。
吕芳是自己的绝对心腹,嘉靖自然不会吝啬。
“陆炳还没回来吗?”喝了一口粥,嘉靖看向下方,坐在小凳子上喝粥的吕芳。
现如今,自己身边就两个绝对的心腹,也是知道自己得仙缘的人,嘉靖自然不会忘了陆炳。
“原本是要回来的,”吕芳吞下嘴里的灵粥,顿了顿道:“出了海瑞这档子事,奴婢不放心东南那边,担心出乱子就让他晚几天。”
“看来文孚是没口福了,”嘉靖点了点头,笑着打趣道:“回头他定是要怪你吃独食。”
“这可不能怪奴婢,奴婢也是沾了主子仙福齐天之光,文孚能为主子办事,已是沾光了,旁人想为主子办事,还办不上呢。”
“你这老滑头,回头文孚砍你,朕可不帮。”嘉靖笑骂一声。
“他是锦衣卫,奴婢也曾是王府贴身侍从,倒也不怕了他。”吕芳给自己竖着大拇指。
玉熙宫内,主仆间其乐融融。
“冬日暖阳正好,陪朕一道去玄殿看看,看朕的国师在忙什么。”用过膳,嘉靖走出精舍,伸了个懒腰,当先朝着门外而去。
对于主子闭关出来,并未第一时间理政这点,吕芳也不感到奇怪。
主子行事向来莫测,他只管伺候着就是,再说了,主子闭眼便可视听天下。
定海县就算再乱,又能乱到哪里去?
主子既然不放心上,那就说明心中早已有打算,岂容得他从旁置喙?
一路坐着皇帝御用的驾辇,由六名虎背熊腰的太监抬着向东而行。
从横跨太液池的玉河桥上而过,路过承光殿从广场一路穿行,东出乾明门,远远的便看到了不远处的玄圃宫,一路上不少太监都跪迎。
“想来,宫外已经得到消息了,”嘉靖靠坐在舒适的榻子上,笑看向吕芳,“想来,宫外头有些人这几天定是不怎么好受。”
“主子说的是,”随行在旁的吕芳立刻笑着道:“小阁老最近可是一心为公,堪称我大明的扛鼎之人,对东南之事盯得很是紧。”
“短短半个月,内阁已经派了三四波人了,小小的定海县,可谓是我大明朝的漩涡中心了,只怕是有人又要搅主子的清净了。”
“为人君父,自当为臣民而劳苦筋骨,费力心神,”嘉靖微微一笑,道:“若是苦一苦朕,福能让臣子和百姓享了,何妨呢?”
“主子仁德圣明,心怀天下,希望他们能体会这份君父的苦心。”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玄殿之外。
嘉靖所料不错,这段时间以来,确实有人不好受,嗯,可以说是相当难受!
而这难受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清流一伙。
此刻在收到皇帝出关后的消息后,清流众人,可以说热泪盈眶,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听到父亲归来,找到靠山一般。
裕王府,大殿中。
“啪!”裕王一拍桌子,站起身,看着徐阶、高拱、张居正和赵贞吉,道:“在座的都是自己人,索性今天就把话挑明了!”
见裕王发怒,徐阶也不能再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了,微微欠了欠身。
“四弟对我们已经是穷追猛打了,这盘棋,不管本王,还是你们,都输不起。”
“伱们可明白了!”
说着,裕王盯着徐阶,意思不言而喻了,我知道你在东南那边的所有事。但我不在乎,有景王在追着我,我不会让你们有失。
一直以来,裕王对清流背后的士绅大族从来不挑明了说话,这是第一次把话说的这么明。
实在是他也被逼急了。
一旦东南的事,让那個海瑞再继续查下去,有严党助阵,清流迟早会被查个底掉。
到了那时,局势就会是翻天覆地的变化,真正的攻守易型,因为严党已经在之前的塌天大祸之中,交钱保命,逃出升天了。
如果清流被查掉,那么朝堂将再无清流的余地。
而自己,也将彻底失去一大助力!
父皇年龄大了,说句不敬的,恐怕无多时日了。
大位更迭,何其残酷冷血?
一旦自己在这一轮的斗争中败下阵来,那将再无翻身之时,父皇本就喜欢景王,肯定会在最后立景王为太子,传位给景王。
所以,现在的裕王已经被彻底逼急了!
“所以,直说了吧,怎么才能让这个海瑞停下来!”裕王脸色冰冷,眼神阴沉。
此时,大殿内的气氛,仿佛降到了冰点。
徐阶高拱,张居正、赵贞吉等人,此刻都被裕王的表现给惊到了。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温润如玉,非常听劝,听取他们意见的贤王?
这一瞬间展露的气势,竟让他们心惊不已。
难不成,裕王此前一直都在藏拙?猛地,徐阶等人心中浮现出这么个念头来。
果然,皇族,没一个简单的啊!
“咳!”张居正轻咳一声,打破气氛率先开口,道:“海瑞此人,太过刚直了,这次是我们判断失误了,此人是把宝剑……”
“却也是把双刃剑,还是一把凡人不可驾驭之剑!”
“常规手段,恐怕无法让他停下……”说到这里,张居正的语气逐渐温吞起来。
炉火里,火焰升腾,毫无征兆的跳了一下。
“太岳,你是想?”高拱的心陡然一惊,看向面色平静温润的张居正。
“宝剑虽好,但若是不受控制,反噬其主,那么再好也只能舍弃。”张居正语气平静,说话间他始终看向徐阶。
“我不同意,海瑞他是忠臣,是贤臣,也是接下来对付严党的利剑……”高拱话还没说完,赵贞吉跟着就幽幽道:“可他现在是严党……”
“严党手中的剑!”
“这把剑,宁愿让它折了,我也绝不愿意让它被敌人拿起来,对付我们自己!”
裕王的话,让众人说话已经没有了顾忌。
现在东南失控,严党紧咬不放,不把他们弄死誓不罢休,他们已经是一条船的人了。
“……你!”听到赵贞吉这番话,高拱看了看低眉垂目,沉默的徐阶,温润面不改色的张居正,还有果断放弃海瑞的赵贞吉,顿时语塞。
“我也不愿意这把好剑就此折断,”张居正起身,目视窗外,语气幽幽,道:
“现在,唯一能保住这把剑,又能救命的,或许只剩下了一个法子……”
“踏、踏、踏!”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跟着裕王的心腹太监进来,语速急促道:
“陛下出关!”
“哗!”一言出,众人惊,猛然起身,张居正豁然转身,看向众人。
“只有陛下可救人亦救剑!”
这一刻,清流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对自家那不理朝政,只管修仙,糟践天下的皇帝陛下,充满期待。
就像是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听到父亲归来,终于找到了父的依靠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