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家,大堂之中。
好半晌后,孔家这一代衍圣公,也就是孔贞干,终于幽幽的睁开了双眼,迎着众人关切的目光,不顾众人的劝阻,挣扎着坐起身。
“严世蕃,严贼,恶贼!”孔贞干想到方才看到的信笺,依旧气的浑身发抖。
“父亲,千万保重身体啊!”这时,床头边上,身形有些纤弱,却面色红润的书生开口。
这书生不是别人,正是孔贞干的儿子,孔尚贤。
(注:历史上,孔贞干于嘉靖三十八年去世,服务于剧情,时间线有所虚构。)
听到儿子的声音,孔贞干深吸口气,摆摆手,示意身后为他捋顺胸口的中年人停下后从床榻上下来,道:“召集所有人入祠堂!”
“是。”孔尚贤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而围在床榻边上的孔家其他人,也都在这一刻四散而去。
不一会,孔家祠堂里,孔家核心成员齐聚一堂。
“叫大家来所为何事,想必都已经知道了,”孔贞干干枯瘦弱的手中,死死抓着手里的信笺怒睁着双眸,“严贼,欺我孔家太甚!”
“不仅如此,他竟妄想通过变法,来铲除我孔家!”
听到孔贞干的话,孔家一众嫡系纷纷大怒,各个议论纷纷,开始对严家父子批判起来。
“尔等可知,严贼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孔贞干双手虚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
等所有人都将目光朝他看来的时候,他这才沉声道:“众所周知,如今天下,我孔家就是儒宗之首,也是天下儒宗之正统!”
“若是我儒家倒了,那届时,整个儒宗都将会遭到重创,严贼此举是要掘根!”
“他是要掘我儒家的根!”孔贞干的怒吼,石破天惊,目眦欲裂,“儒宗倒了,严贼以后行事将再无顾忌,荼毒天下也不会有人站出来!”
“此等祸国殃民,荼毒天下之恶贼,当遭受天诛!”
下方孔家众人也是在这一刻愤怒异常。
“我孔家,誓与严贼不两立!”有须发灰白的老者站起来大声吼道。
“掘我儒宗之根基,老夫与严贼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其他人纷纷响应。
看着群情激愤的族人,孔贞干单薄满是褶皱的眼皮下,眸子里有精光浮动。
朝廷要撤去他衍圣公的爵位,正式旨意还未下达,他要利用这最后的机会,与严党甚至是与那道士皇帝,分出一个胜负来!
不可否认,那位皇帝这七年时间里,确实做了很多利国利民的事情,更是让大明迎来太祖,“太宗”都不曾有过的盛世。
嗯,他说的太宗,自然是永乐皇帝了。
他心里从不认那道士皇帝当年大礼议,强行将永乐皇帝的庙号改成祖的荒唐行为。
虽然你这个道士皇帝,这七年来让大明迎来了盛世,天下百姓都对你改观不少,人人都私下里夸你,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羞辱孔家。
更不意味着,你可以对儒宗下手!
自古以来,没有王朝可以动摇儒宗的地位,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都办不到的事情,你嘉靖更不行,就算是朱元璋,都……嗯,他死了!
孔贞干攥着拳头,凝视着京城的方向。
……
京城,严府后堂。
已经有弱冠之龄的严绍庭,恭敬的给爷爷严嵩,父亲严世蕃奉上一杯灵茶后,退至爷爷严嵩身旁,然后默默的凝望着堂外的大雪。
自从严家祖孙三人都踏上修仙路之后,日常给爷爷和父亲二人端茶奉水,就是严绍庭的活了。
毕竟修仙之事,乃是机密。
有道是法不传六耳,道不传非人。
虽然严家祖孙三人加起来已经六耳了,但也可以理解为六耳之外,至于‘非人’自然是府上除了他们祖孙三人之外的所有人了。
所以,为了保密,事关灵茶,饭食这些,基本上都是严绍庭的活了。
而对此严绍庭也没有什么怨言。
他自幼便早慧,成熟像是个小大人,自然明白修仙事关机密,至于府上其他人,都不配知晓,更不配接触灵物的道理。
再说,给爷爷和父亲做饭,本就是尽孝,并无不妥。
“汝贞啊,”严嵩喝了一口热茶,而后看向胡宗宪,“你如今已经入阁,也被皇上敕封了仙官官身,算是进入了我大明最核心的圈层。”
“有些事情,我也该告诉你了。”
听到严嵩的话,胡宗宪赶紧放下手里的灵茶,拱手肃容道:“阁老请说。”
“嗯,”严嵩点了点头,语气温吞,“我不知道你是否知晓,其实当日皇上询问推举何人入阁的时候,我推举了两个人。”
“一个是你,”严嵩说着,抬眼看向胡宗宪,“另一个是应德。”
胡宗宪闻言,神情间丝毫不见意外之色,点了点头道:“其实早在收到凋令,平瀛州府的一刻,我就已经知晓了阁老的用意。”
“还请恕学生眼拙,”胡宗宪说着,轻叹一口气,道:“只当此前,阁老如此是因为景王殿下,没想到如今内阁中又出现了第三股势力。”
“武勋派,也是新党。”说着,胡宗宪微微摇头,颇感无奈,“我的身份却是有些尴尬了,人人皆知,我是阁老的人。”
“但,瀛州府一行,却又让我成了武勋派的代表之一。”胡宗宪眉宇间满是愁容,看向严嵩,道:“这些疑问,一直在我心间萦绕,几次想要拜访阁老,但都没有机会。”
说着,胡宗宪不着痕迹的瞥了眼严世蕃,却是迎来后者的一记冷眼。
没错,三年来,胡宗宪都不曾正式登门拜访严嵩,不是他不想,而是没机会,原因自然是这位小阁老堵门不让进了。
不过仔细想来,严世蕃其实也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胡宗宪知晓,若是严阁老真的要见他,严世蕃也阻拦不了。
至于阁老为什么这么做,胡宗宪心里明白,定然不会是阁老对他有意见,这其中必然有深意,所以胡宗宪也只能按捺住。
“呵呵,”严嵩笑了笑,宽慰道:“如今见也不迟。”说着,语气微微一顿,又跟着道:“汝贞,其实我想让入阁的人选并不是你。”
听到严嵩这么一说,胡宗宪点了点头,他并不意外。
阁老如此精明之人,他未入阁前就能看透的道理,阁老自然也明白。
那就只能是,阁老另有深意了。
这也是阁老三年来,对自己登门拜访都避而不见的原因。
今日,他终于可以从阁老口中得知了。
“你跟应德不一样,”严嵩缓声说着,“应德与我严家的关系,最多也就勉强算是一个互惠互利的关系。”
“我需要他身上严党的烙印,他需要我帮他实现报国的理想。”说到这里的时候,严嵩顿了顿,话锋一转,道:“想必你也已经听说了,在京城郊外,皇上特批了一块灵田给我。”
胡宗宪闻言,点了点头,没有插话,听严嵩继续把话说完。
“当日瀛州府国战,那些身形如鬼魅的孩子你应该也见识过了,对仙武卫想必也不陌生,”在胡宗宪的注视下,严嵩继续道:“那块灵田,就是专门用来培养灵兽大军的。”
“届时,我大明将会出现一支完全超越凡人的仙朝新军,这支新军由仙武卫驾驭灵兽大军……”
听到这里,胡宗宪心中恍然。
他的政治嗅觉并不比内阁其他人差,此刻经过严嵩这么一提点,顿时就全都明白了。
军权!说到底,不过是这两个字。
严阁老如今已经可以说是权倾朝野了,又深得皇上的信任,如果这个时候再染指军权的话,那么怕是会引起皇上的猜忌。
而唐顺之跟严阁老的关系,并没有自己亲密,举荐他入阁的话,那就能撇清自己了。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将胡宗宪的神情收入眼底后,严嵩笑了笑,“而选择你入内阁,是皇上特意敲定的。”
迎着胡宗宪疑惑的目光,严嵩将其中利害关系和皇上的意图说了一遍。
“这么说,皇上想用我来平衡裕王跟景王二位殿下,但我根基薄弱,需要阁老的帮扶?”胡宗宪说着,眼神中有了然之色。
“不错。”严嵩微微颔首,道:“不过你要明确一点,得助于严,却不属于严,你要发展自己的派系,这也是我今日要告诫于你的。”
“阁老?!”听到严嵩的话,胡宗宪一惊,就要开口说什么却被严嵩抬手打断。
“不必多说了,”严嵩身子微微前倾,凝视着胡宗宪,宛若慈父般,谆谆教诲,“切记,日子很长,你要为自己,为家族着想。”
“以后这大明,必然会出现一个又一个长生久视的修仙家族,这也是内阁所有人的选择!”
“未来,大明会朝着何等方向发展,没有人知晓,这修仙家族发展是必然的。皇上也不会允许任何人独善其身!”
“修仙家族,与仙朝之间,紧密联系,彼此利益不可切割!”
听到这里,胡宗宪眼皮一跳,身子猛的一寒,张了张嘴,道:“那岂不是要发展成,从汉末一直到唐末才结束的世家门阀割据的局面?”
听到这里,严世蕃也是一怔,猛的朝着老爹严嵩看去。
“只有如此,大明才能拧成一股绳,去迎接更大的挑战……”说着,严嵩摇摇头,轻叹道:
“未来如何,谁能说的准呢,或许皇上另有打算也不一定。”突然,他望着堂外的大雪,又哼笑道:“我们能看到的,皇上岂能看不到?以皇上的霸道权御之术,所有人……”
“都不过是掌中物罢了!”
堂外大雪簌簌,天地间垂挂而下朦胧的大幕,或许是修仙的关系,严嵩的视线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越看越远,直到天穹。
只见天穹之上,怒云翻滚,蕴藏着无尽的威势,严嵩默默收回视线。
他是看的清楚了,可心中却越发的畏惧!
……
在所有人的瞩目下,孔家出手了。
无数的信笺、飞鸽传书,从曲阜发出,飞向整个大明两京一十三省。
孔家经营数个朝代,历经春秋,代代传承下来,真要论底蕴,没有任何一个家族能与之媲美,一言既出,说句十方响应也不为过。
一时间,天下学子,士人纷纷响应孔家,开始对严家父子,口诛笔伐,大肆批判。
不仅如此,就连严党一系的官员,也纷纷开始倒戈,更有甚者,扬言宁做孤臣,不做严犬!
然而,这还不算完,伴随而来的还有纷沓至来的弹劾奏本,全都是弹劾严党罪行的。
甚至不少还有整顿吏治之前的,更有甚者不惜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再次拿当年的朱纨案来说事,扬言严嵩买通了自己,针对朱纨。
此外,像是什么夏言案,贪污收回,结党营私,更是多不胜数,每日都有奏本送入内阁。
不过这些弹劾的奏本都被压了下来。
然而这些可难不倒那些人,奏本被弹压,那就去西苑跪着,死谏。
玉熙宫外,御史言官,朝中大大小小,四品以上,半数多的官员全都跪在了西苑外。
这些官员,在这一刻不光有清流,还有昔日站队到严党的。
不过如今他们只为两件事。
一,弹劾严嵩父子;二,劝谏皇上不能取消孔家衍圣公,更不能听信谗言轻易变法。
严府后院灵田,严嵩的茅草屋里。
“嘭!”盛怒的小阁老严世蕃看着手上的弹劾奏本,直接拍桌而起,怒声道:“反了,那些原本靠着我严家才站到如今位子的人,竟敢公然抨击我严家,忘恩负义的畜生……”
“好,好,好得很!”严世蕃踱着步,而后豁然转身,怒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老子就如了他们的愿,让他们连孤臣都做不成!”
榻上,盘膝而坐的严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而后睁开双眼,抬了抬眼,看向严世蕃。
“从你决定变法,处理孔家的一刻开始,今日的局面就已经是注定了的,”严嵩语气温吞,拿起桌上几份奏本,温吞道:
“动孔家,就是动天下儒宗。”
“儒宗是个很宽泛的东西,但正如你所说,它自汉朝开始就已经存在了。”
“它是自汉朝开始,历朝历代,无形之中造就的规则,它束缚的不光是现实,还有人心。”
“士人学子,以儒治国,将儒家经典视作明灯。它规范着人的一言一行,思想上人人遵循礼法,不敢逾越半分!”
“那是种比肩天道一般的规则!”
“对它动手,注定会迎来反噬,”说着,严嵩语气微微一顿,语重心长,道:“世蕃啊,你一个人,是成不了事的。”
听到老爹的话,严世蕃眸光一闪,宽大的袖口里,拳头攥的紧紧的,看着老爹沉默片刻后,突然道:“爹,我不会放弃的。”
看着严肃的严世蕃,严嵩突然发出一声慈祥的哼笑,抬手对严世蕃招了招,示意坐下说。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严嵩缓声道:“你需要帮手。”
“帮手?”听到老爹严嵩的话,严世蕃低头略一思索后,抬起头看向严嵩,明悟道:“百家学派支持者、商人、受户籍限制的百姓?”
“呵,”听到严世蕃这么说,严嵩笑着摇摇头,道:“这些人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人,比他们更为重要……”
看着笑的像是一只狐狸的老爹严嵩,严世蕃想了想,还是没有想到还有哪些人能帮自己。
“我们还有帮手,”严嵩语气温吞,抬眼看着严世蕃,一字一顿,道:“玄圃宫。”
玄圃宫?听到这话,严世蕃一愣,继而反应过来,道:“您说的是,清风?”
严世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要跟孔家对轰开战,清风能帮到自己什么?
“爹,清风只有皇上一个人能用,我们可不能指挥那丫头……”严世蕃摇头说着,突然语气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道:
“爹的意思是说,道门?!”
“悟性还算不错,”严嵩点了点头,“不光是道门,还有佛门。”
“以佛道为剑,”严嵩说着,身子微微前倾,凝视着严世蕃,“轰杀这天下儒宗!”
佛道为剑,轰杀儒宗?!
看着近在咫尺般,凝视着自己的老爹严嵩,严世蕃吞了口口水,道:
“爹,您到底想说什么?”直觉告诉他,老爹要说的,不光是这些,可能所图甚大!
这些年,他在老爹身边,可没少长进,自然知道,老爹的目的肯定不止这些。
“严世蕃!”严嵩沉声喝道:“你要知道,你那点小心思,瞒不过皇上,也满不过所有人。你要学会思考,为什么皇上会同意!”
“那是因为你提出的,“启思革新”的根本目的,符合了皇上,符合了大明的利益!”
“皇上想要让大明进行一场变革,一场打破儒宗束缚,太祖制定之下,八股牢笼的规则变法!说白了,就是臣民思想上的变法!”
“之前葡萄牙的那个商人,你可还记得?”严嵩沉声道:“他说,在那片遥远的大陆上,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变法。”
“近些年,我通过葡萄牙的商人,搜集了大量的那片大陆上发生的一切,他们的国家,文化、体制、风土、人俗……”
“在那场大变革开始之前,那片大陆与我大明还有此前其他朝代的体制并无不同。”
“重点是那场令人惊叹的变法,那是一种思想上的变法,与你提出的‘启思革新’不谋而合,你提出的变法就是一个字……”
“破!”严嵩沉声道:“破除旧制!”
“此外,接下来我大明的‘工匠业’、‘商业’,‘百家学说’等等也都将会兴起……”
“这些种种,与遥远的海外那片大陆上发生的事情,有太多相似之处了!”
“而你的提出的‘启思革新’的变法,能否成功,”说着,严嵩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抓着严世蕃的肩膀,道:
“那片大陆上发生的变法,就是最好的参照,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用之!”
严嵩的话,宛若洪钟大吕,在严世蕃的脑海中轰响,震得他脑袋嗡嗡的。
葡萄牙的商人,他自然是接见了不少,毕竟未来大明要扩张海外,了解对手很必要。
而他老爹,自然也就接触到了那片大陆上,海外诸国发生的一切。他也顺着听了一耳朵,不过后来,他就没兴趣了。
海外诸国?蛮夷而已,他们能修仙吗?他们能懂什么是天朝底蕴吗?呵!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老爹竟然听的滋滋有味,还有了这么一番深刻的感悟。
其实说白了,这三年他能提出‘启思革新’这个变法点子,也是受到了老爹研究海外诸国的一些启发。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变法之路上,有蛮夷的影子罢了。
“爹,您的意思是,挑起儒释道三家的矛盾,继而引申到诸子学说,最后让大明的臣民也进行一场思想改变,彻底打破陈旧的王朝体制,从而完成这场变法?”
“不错!”严嵩点了点头,“借着儒释道三家大战,在大明引入百家学说,彻底破掉陈旧王朝体制,让大明完成一次脱胎换骨。”
“我知道你提出变法的目的,就是为了搬倒孔家,但皇上认真了,那你就不能马虎。”
“你要记住,严世蕃,”严嵩沉声道:“任何内部争斗,最终结果,必须是大明获利!”
“大明没有获利,就等同于损失,大明利益受损,你想想皇上会如何?”
被老爹盯着,严世蕃瞳孔一缩,想到嘉靖那鬼神莫测的手段,不由打了个寒颤。
“可是爹,就算清风丫头愿意帮忙,嗯,皇上必然会暗中默许的,”严世蕃顿了顿,又道:“我们该如何让佛道两家为我所用?”
“如今清风为国师,道门势大,佛门低调,必山的必山,他们会出山?道门我们也要考虑吧?这其中的难度不小啊……”
严世蕃皱眉沉思着,“除非,佛门也有人当国师,呵,这怎么可能呢……”说着,自己都笑了,只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太可笑了。
清风能当国师,充满了巧合与偶然。再想要如法炮制,皇上会愿意陪他们演戏?
“如何不能呢?”然而就在这时,就听严嵩语气幽幽,道:“道门是我们送入宫里的,只有佛门之人也安排入宫,佛道方可为剑!”
“爹,您认真的?”听到这话,严世蕃惊了,不可思议道:“可是皇上他……”
说着,就见老爹盯着自己看,严世蕃顿时闭嘴了,沉默半晌后,道:“爹,为了儿子,您受苦了。”
他知道,这事必须是要老爹去求皇上了,以老爹跟皇上之间的君臣默契,他去求了,皇上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同时也相当于是变相的向皇上立军令状了。
因为他知道,请皇上下场出手的代价,可不低,成则罢,败了代价会很沉重!
就比如之前,海瑞大闹东南,清流没办法了,请皇上出手,代价是徐阶家族的利益网直接被戳了好几个窟窿,破财不算还要割地。
这一刻,严世蕃突然发现,这场变法,自己虽然提了出来,可真正办的时候,三年时间,终究还是有些准备不足。
用他以往的想法,最多就是引入百家、还有靠着那些商人、受制于户籍的百姓。
可这些人终究是太过薄弱了,根本斗不过这满朝的官员。
这次的反扑,他想过会很大,但没想到会如此之剧烈,那些满朝禽兽,竟然死都不怕也要攀咬严家一口,孔家有什么好,竟然命都不要了?
“呵,”看着儿子的样子,严嵩哼笑一声,笑的颇为慈祥宠溺,道:“放心,爹帮你。这场变法,仙朝史书上,定有你一笔!”
“嗯!”
严世蕃重重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了,爹,您具体打算怎么做?”严世蕃收敛情绪后,问道:
“儿子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闻言,严嵩略一沉吟,抬眼看向严世蕃,道:“此前,我严家坐镇台州,是误以为裕王一脉,要从福建入湖广之事,你可还记得?”
闻言,严世蕃略一思索,点了点头,道:
“记得,在整顿吏治之前,湖广地区原本是我们严家一系的官员控制,整顿吏治后背裕王提拔的官员掌控,所以我们当初才会误判。”
(注:见第133章。)
“以至于我们最后果断扎根台州……爹,这湖广地区,可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就在两年前,浙江送上来一批,当初因为‘庚戌大狱’而连坐的最后一批官员名单,其中一个人的过往,引起了我的注意。”
当年为了整顿吏治,朝廷掀起‘庚戌大狱’,浙直很多官员被连瓜带根的一刀切了,其中自然也有不少冤枉,两年前是最后一批需要审批的官员,该杀还是该放,都是要上报的。
时值嘉靖闭关,内阁疯狂的揽政绩,梳理内政,严嵩身为内阁首辅,为了避免很多冤假错案自然要审批很多公文。
“什么人?”听到老爹严嵩这么说,严世蕃也来了兴趣,按理说当初整顿吏治,浙直和两广的所有要员都被处理了。
剩下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小官,处理起来也就是看心情的事了。
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引起老爹的注意。
“到不是什么大才……”严嵩微微摇头,说着似是在找什么,然后起身来到一旁的书架处,探了探头,然后拿下一沓泛黄的厚厚本子,笑了笑,吹了吹灰,道:“找到了。”
“看看。”说着,严嵩将黄纸本子递给严世蕃。
接过黄纸本子的封面,眉头一挑,念道:“西游释厄传?”念完,抬头惊讶的看着老爹,道:“话本故事?”
“继续往下看……”严嵩笑着抬了抬手,示意严世蕃稍安勿躁。
见此,严世蕃只好继续阅读下去。
“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
念完定场诗,严世蕃摇摇头。
身为一个修仙者,他对这种神怪异志话本,可没什么兴趣。
要是知道修仙,没有踏上修仙之路前,他还会对这些仙神、志怪传说话本感兴趣,以满足他对仙神的想象与向往。
至于现在,再看那些三流文人撰写的神话,志怪话本,只觉得无趣。
严世蕃看的很快,不一会便把这一沓本子看完了,轻呼出一口气,皱眉道:“乱七八糟,爹,这话本有些粗糙了吧?莫非是初稿?”
“是初稿,”严嵩微微颔首,道:“此人名叫吴承恩,这‘西游释厄传’初稿完成于嘉靖二十一年,嘉靖二十八年此人入南京国子监。”
“一直到嘉靖二十九年才考上贡生,却没有选上官,最后回乡隐居直到嘉靖三十七年,可惜好景不长,后来朝廷掀起‘庚戌大狱’此人再次入狱,一直到两年前,名单才送上。”
“你知道,我一直在关注佛经故事,道门经典,翻看卷宗时,无意中看到此人所撰写的故事,再想到你此前提的启思革新,我便有意要利用儒释道三家……便差人送来全文。”
“两年前,也就是嘉靖四十七年,此人已经赴湖北,任荆王朱翊钜府纪善一职。”
简单介绍了一番吴承恩的过往后,严嵩点了点故事,道:“这书虽然是初稿,可其中很多故事情节,都含蓄的隐喻了佛道之间的一些竞争,当然,或许是初稿的缘故……”
“里面还有一些对朝廷的映射,最后还有一些不怎么明显的三教合一的想法。”
“若是,将此书作为推手,无限放大,挑起佛道之争,至于写这书的吴承恩,自然是就是儒家代表了,呵呵……”说着,严嵩慈祥的笑着,道:“我们可以定制好一些框架,再由此人撰写,以此挑起三教大争……”
“南朝,关于儒释道,曾有“沙门不敬王者之争”、“因果报应之争”、“夷夏之争”、“神不灭之争”,四次大争。”
“这些,都是可以加以借鉴的嘛……”
“等大乱之后,东南宁波府,不是还有一把剑吗?”
“一刀切了,大乱之后便是大兴。”
“如此,乘机引入百家学说,完成你的变法……”
“……”
注①:大约16世纪,欧洲人已经对自己所居住的大陆,有了相对明确的地理认知,并将其称为“欧洲”,考虑这种地理认知的形成和命名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经历了长期的历史过程。服务于剧情,本书采用‘那片大陆’称呼,后续随着时间推移,大明这边了解到欧洲后换名。
注②:据历史记载,1550年,意大利艺术家和艺术史家瓦萨里在其著作《艺苑名人传》中首次正式使用“文艺复兴”一词,来描述那一时期的艺术和文化成就。
服务于剧情,本书不会提到‘文艺复兴’这一概念,以‘那场变法’来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