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飞举出南朝宋武帝刘裕的例子,吟出辛弃疾那首著名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上半阙,在场除了三女都是一惊,古代历史上南方北伐成功的只有两例,一个是南朝宋武帝刘裕,另一个是朱元璋。现在刘裕还是唯一的一例。
严刚首先反应了过来,说:“那是刘宋,与本朝是两回事”。
沈飞轻笑说:“刘宋赵宋都是华夏苗裔。五胡乱华,北方沦陷,遗民沦为两脚羊任人宰割之时。南方还分什么宋齐梁陈,能保得华夏不沦亡便是大功。
如孙仲谋那样击退来犯之敌尚能被稼轩公称作英雄,何况如桓温刘裕能北伐中原光复故土?世事难料,前有刘宋可以光复中原,说不定百年以后还会出什么徐宋、韩宋能平了鞑子老巢和林呢”,不只韩林儿刘福通的龙凤政权,徐寿辉的天完的政权正式的国号也一样是“宋”,沈飞后一句话其他只觉奇怪,却不明白。
梁天德又是冷笑一声,说:“刘裕虽强,却夺了晋室的皇位。本朝正是为了不再出这种事严防死守,刘裕若在本朝,多半也是岳武穆的下场,甚至根本没有出头之日”。
沈飞说:“改朝换代也比江山沦亡于胡虏强。蒙古人不事生产,四处屠戮劫掠为生,就是一群残暴之极的盗匪,真正的蛮夷。
改朝换代只是换一批人当皇帝百官,若江山沦亡于胡虏,全天下都沦为牧场,到时候别说财物,就是人都成为牧场里的牛马羊一样任人宰割,就没有帝王将相和平民百姓之分了”。
严刚和端木长歌脸色阴晴不定,白朴则若有所思,目光转为坚定,想到了淮南王这次入川是想整合川汉兵马加淮东兵力后篡位,他猜出了意图,正犹豫不决,现在终于下了决心,微笑说:“沈先生见识独树一帜,不同于流俗啊”,没有说自己同不同意。
沈飞摇头说:“说不上独树一帜,只是拾人牙慧,山野隐士之中,有不少见识独到者,我曾与一位隐士顾先生交游,听了他不少出奇的见解。他过世以后把遗稿给了我,只是还没有刊行,不为世人所知罢了。
他说儒学正宗,也是华夷之辩重于君臣之义,管仲从公子纠转投齐桓公,君臣之义有亏。可是孔子却称赞‘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他有几句话至今记忆犹新:‘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白朴神色肃穆,说:“这位吕顾先生真知灼见可谓金玉良言,可惜他已经过世,否则必当拜访请教。若能请他与家师见面,说不定能成为难得的知交好友。
如今蒙古人血洗四方,正是率兽食人、天下将亡之时。正需要大力宣讲这华夷之辨、亡国与亡天下之辨,使人人奋起抵抗,否则只怕不论贫富贵贱,全都沦为蒙古人的血食。白某必将此事禀明主公,把吕顾先生先生的大作刊行天下”。
刚才的话是夹杂文言,梁天德、严刚半懂不懂,端木长歌听明白了也不会附和,梁文靖却一拍手说:“不错,蒙古人的作为我也听说了,确实是率兽食人,我爹只是平民百姓,没有拿大宋俸禄,就被蒙古人逼迫地带着我回归大宋了”。
沈飞摇摇头,说:“远远不够。梁老先生本是宋人,祖籍合州,又在南方居住过。这才虽然迁居北地多年依然心怀故土,不愿为蒙古人当兵毅然回归,可是北地汉人有几人回来的?
白先生刚才吟陆放翁‘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刘裕北伐时,还能受到北地民心支持。最可怕的是‘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
有多少汉人,檀渊之盟后成了辽国人,绍兴和议后又成了金国人。辽国倒还罢了,本朝开国时就不是故土。可是吃了一百多年百姓的赋税俸禄,金人一来,只顾自己逃命,把百姓全扔给了金人蹂躏,长久下来岂能不丧尽人心?
岳武穆北伐时,还有留于金国的汉人称其为岳爷爷,唐梁海战还有金军中的汉人反正相助。如今一百多年过去,已经有不少汉军为虎作伥为蒙古人效力了,怕是还要跟着胡虏攻宋大骂南蛮子呢。
淝水之战和刘裕北伐凭借的都是北府兵,就是从北地逃回南方的汉人成军。胡人肆虐之下,身体弱的,心智差的都死于屠刀和半路,能逃到南方的虽然十不存一,却个个智勇双全,又与胡人有血仇,以之成军才能战无不胜。指望那些在南方过了几百年安逸日子的富贵中人只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白朴兴奋地一挥折扇说:“不错。当年岳武穆收编了六万洞庭湖匪而成强军,董先、牛皋都曾降附伪齐,杨再兴也是贼寇出身。孟珙大帅麾下最能打的也是由归正人组成的忠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