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22点,山野章打着手电筒在大楼里转悠。
这里是圣心疗养医院的门诊大楼,黑漆漆的通道上亮着绿色的安全灯,医生护士早就下班了,整个大楼只有他一个人。山野章缩了缩脑袋,莫名想到了以前看过的一些发生在医院的灵异故事。他有点发瘆,加快速度检查了大楼的门锁,确认无误后从门诊大楼里退了出去。
山野章是一名保安,在这里上夜班,晚上10点到第二天早上6点。工作内容比较简单,检查医院大楼的门锁,然后每隔两个小时在医院巡查一遍,确认没有蟊贼偷窃医院里昂贵的医疗设备。
门诊大楼没人,病人和护士都在疗养区。病人们休息得早,灯光都歇了,整个医院静悄悄的,树影绰绰,阴暗寂静。
山野章吹着口哨在医院里瞎溜达,慢慢的,他走到心理诊疗大楼前,停了下来。因为前面就是精神康复区。
金黄市这边可能是水土方面的问题,新生儿具有精神方面疾病的概率比联盟其他城市要大不少,因此,每家医院基本都设有精神康复区。
不过,山野章想到一件事情。他当初来这里应聘的时候,保卫处的前辈明确告诉过自己,每晚巡查的职责范围不包括精神康复区,并且严禁自己进去,理由是说,有精神疾病的患者非常忌惮异常的声音和光线,所以不能去打扰。
不管这个理由成不成立,反正他只是打工的,对规章制度接受就好。但今晚不知怎么的,他忽然特别想进去看看。
山野章左右望了望,一个人都没有。他关了手电,吹了吹口哨给自己壮胆,然后,他抬脚,越过心理诊疗大楼的门,向更里面的精神康复区走去。
溜达了片刻,山野章发现精神康复区和普通区域也没什么不同,水泥马路、两边的林荫、黑洞洞的窗户。慢慢的,他对神秘的康复区失去兴趣了。
“嘻嘻嘻……”这时,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山野章被这声嬉笑吓得身子一震,他的耳朵立时竖了起来。这阵声音好像是从住院部前面的花园里传出来的,但听了半天,那边没有传来别的声音。
是幻听?还是窃贼?
作为一个保安,他是不是应该过去看看?山野章不知道,不过领导明确说过,精神康复区不归他管,即使抓到了窃贼,他还得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他想了想,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刚准备原路返回,身体又是一震,刚才转身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在树荫下,正有一对红色的眼睛。
山野章猛地转身,看到一张古怪扭曲的脸,巨大的眼睛几乎占据了那张脸的一半。更加诡异的是,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那张脸歪过了几乎180度,像是颈椎被折断了。
经过片刻的僵硬后,杉原野打开手电筒照过去,“什么鬼!”
被光线惊扰,那怪物“咕咕”叫了两声,拍打着褐色的翅膀无声地飞走了——那是一只咕咕。
咕咕属于猫头鹰宝可梦,民间的说法叫夜猫子,颈椎非常灵活,甚至可以转过360度。
“娘希匹,吓老子一跳!”山野章缓缓吐出一口气,砰砰跳动的心脏也慢慢平复下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医院里会有咕咕出没,不过这是一只精灵,而不是怪物。
“嘻嘻嘻……”
刚平复下来的山野章又被这声嬉笑吓了一跳,他赶快扭头,这次,他看到了发出嬉笑声的人。
在不远处的凉亭前面,站着一个矮小的人影。它穿着红白相间的衣裤,戴蓝色的鞋帽,涂着大红的唇彩和眼影,但面孔却一片惨白——那是一个小丑。
“谁!”山野章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短路,小丑应该出现在马戏团或者游乐场,而不是夜晚的医院。
小丑双手举过头顶,以一种滑稽的姿势,蹦蹦跳跳的向他这边走来。
“我警告你,别过来啊!”山野章发出威胁,任谁在乌漆嘛黑的晚上遇到一个小丑,都会觉得诡异的。
但小丑置若罔闻,依然蹦蹦跳跳着向他走来。
山野章拔腿就跑,他已经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顾忌前辈的告诫,深夜来这神秘的精神康复区溜达了。
“嘭”的一声,山野章脑袋剧痛,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刚才他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他一边捂着脑袋,一边摸向前方,在距离他一步之外的地方,他果然摸到了一面透明的墙壁。
山野章来不及细想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赶快扭头去看身后,令人诧异的是,他背后什么都没有,那只诡异的小丑居然凭空消失了。
没有发现小丑的山野章回过头来,却又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心跳差点停跳。只见那只小丑就站在自己面前,涂着鲜艳唇彩的嘴唇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看着自己。
山野章看向旁边大楼的名字——非正常行为矫正中心,他心里闪过一个灵感,也许眼前这位衣着和行为都非常另类的家伙其实是从病院里逃出来的患者。从身高看,眼前的患者还是个孩子,大概只有十岁出头。
山野章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他也咧开嘴唇,挤出一个笑容,“你你你你你你想怎么样?”
小丑没有说话,它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掏出一个苹果,抛了向空中,然后又从背后掏出一个苹果,抛向空中。它没有停,继续掏着苹果,没过多久,空中已经出现七八只苹果了。
这是一个非常经典的抛彩球游戏,不过寻常的表演只同时抛三只彩球,即使功力精深的,也不过五只。而眼前的这只小丑却能同时控制八只苹果,那八只苹果像是受到它的控制一般,排着整齐的队伍在空中上上下下。
不过越是这样,山野章越是害怕,只是装作很高兴的样子鼓着掌。
表演结束,小丑把自己的帽子丢在地上,弯下腰,比了个请赏的姿势。
山野章下意识摸了摸裤子后面的口袋,不过里面空空如也,既没有值钱的铜币,也没有纪念瓶盖,连糖果都没有。
他咽了口唾沫,说:“不好意思啊,我什么都没带,要不下次?”
他说完就有点后悔了,下次?还有下次?万一这鬼玩意儿缠上自己可怎么办?
小丑听说没有赏钱,夸张上翘的嘴唇一下子耷拉下来,变成了一张苦了吧唧的沮丧脸。
山野章再次咽了口唾沫,指了指前面,说:“我还有事,需要去那边巡逻,现在能离开了么?”
小丑伸出手指,摇了摇,意思是不能。
山野章也不废话,拔腿就跑,但又是“嘭”的一声,他被凭空出现的无形墙壁再次撞了个趔趄。
“救命啊!救命啊!”摔倒在地的山野章一边连滚带爬地逃跑,一边大喊。
小丑蹲在山野章的面前,然后当着他的面把手指放到自己的嘴唇上,比了个静音的手势。山野章只觉身体一麻,求救声就被堵在喉咙里,他拼命振动声带,却只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声。
小丑咧了咧嘴,山野章也咧了咧嘴。小丑从地上站起来,山野章也站起来。小丑蹦蹦跳跳,山野章也蹦蹦跳跳。
山野章表情僵硬,眼中却满是惊恐。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被小丑控制住了,不听自己的使唤。
他在心里大叫,妈妈,救我!但空无一人的医院只有自己和眼前这恐怖的小丑,而他的母亲,还在数百公里之外的乡下,什么都不知道。
豆大的眼泪从山野章的眼角滑落下来。
小丑看眼前的男人哭得伤心,困惑得挠了挠头。它想了想,双手摸向自己的嘴角,一勾,涂着鲜艳唇彩的嘴唇像是一根红色的香蕉般弯曲起来。山野章的嘴角也勾了起来,笑容夸张。
小丑见眼前的男人又变得高兴了,便往病栋深处走去。山野章受他的控制,跟着它的步伐,一步步往里走。
他们走进病栋的地下室里。
山野章不知道精神康复区的病栋下面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地下室,走廊逼仄狭长,两边是不知名的房间,大门封闭,房间前面的铭牌被拿掉了,也不知道原来是做什么的。
他感觉自己正一步步走入怪物的巢穴,心慢慢往下沉。
七拐八拐,最后他们穿过狭长的走廊,来到一间宽敞的房间,这里没有装饰,四周的墙上粉刷着刺眼的白垩。
他想也许这里曾经是太平间,而这只古怪的小丑就是里面的冤魂化为的厉鬼。厉鬼被困住这里实在太孤独了,它迫切的想要另一个冤魂来替代自己。
山野章想要大叫,想要嚎哭,想要求饶,但他的身体完全不能动,嘴角还被控制着勾起夸张的弧度,只有眼泪扑扑往下掉。
小丑停在那里,没有看痛哭的山野章。它开心地鼓起了掌,对着房间尽头的黑暗蹦跳着,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声音,却不说一句人话。
随着它的鼓掌,山野章发现自己的身体恢复了知觉。
他本该立刻逃跑,但过度的恐惧让他的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因为他发现房间深处的墙壁前面,影子里有什么东西。他哆嗦着,战战兢兢地往那边看去,只见黑暗中站着一排矮小的人影。
那是一群小孩子,身穿白色的病号服,十岁上下,脸色苍白。在这间黑暗的房间里,一群十岁上下的小孩子居然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不发出一丝声音,像是一群人形的标本。
但他们分明是活的,被小丑的掌声惊动,那些小孩子齐齐抬起头,睁着巨大浑圆的眼睛看过来,瞳仁枯槁,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妈——妈呀!”山野章终于从恐惧中恢复了一点力气,他迈开发软的双腿往外跑去。
凌乱的脚步声在空洞的走廊上回响,像是一把尖刀击打着冰冷的手术台。他感觉背后什么东西追了过来,但他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看见背后那个恐怖的东西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山野章无头苍蝇似地乱转,他已经忘记当初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只顾沿着走廊狂奔。但这条走廊出奇的长,一扇门的背后还是一扇门,有的时候走廊尽头的通道上了锁,他就只有绕路。
在连转了几个弯后,山野章彻底分不清方向了。
他停下脚步回头张望,背后追着他的脚步声也一并消失了。午夜的医院地下室,阴暗、潮湿、寂静,四通八达的走廊连接着无尽的黑暗,走廊两边是一扇又一扇紧闭的房门,房门的后面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
山野章打了个寒战,忽然觉得这地方简直是一座层层嵌套的迷宫,似乎是专门为了困住什么人而设计的。
他摸了摸裤子,从后面的兜里摸出一台对讲机,这是和医院的安全科联系的工具,这让他恢复了一点希望。
“喂喂喂!喂喂喂!”山野章压低自己的声音,“这里是山野章!这里是山野章!我被困住了!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对讲机那边一片忙音,什么都没有。
山野章手都有点抖了,他不信邪地继续按住通话按钮:“这里是山野章!这里是山野章!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依然是一片忙音。
他看向对讲机的屏幕,心一下子沉入谷底,一格信号都没有。
“快回话啊!快回话啊!求你了,快回话啊!”山野章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嘻嘻嘻……”他真的听到了一个声音,却是一个诡异的嬉笑声。
山野章猛地抬头,警觉地向周围张望,他有点分不清刚才他听到的,究竟是对讲机里的声音,还从周围黑暗中传来的。
他一边戒备着,同时颤巍巍地把对讲机凑到自己耳边,但依然是一片忙音,周围黑暗也同样沉默,就像是一片冰凉的裹尸布,从四面八方把他团团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