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08年8月9日)
数以万亿计的小心脏挤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跳动。它们的跳动声汇成一个巨大的跳动声。而这个声音在这么一个本来不小但是现在显然太小的四面全封闭的空间里回响,那种大而闷的声音带动着无数小而闷的声音的场面,简直不是震撼二字可以描述或者表达的了。
而且,它还反映在颜色上。本来多能心肌细胞是肉色的。可是它也就是这个无数细胞的集合体在这个巨大的玻璃球里已经成了鲜红色的了。而且,他能够直观地看到,这个颜色还在变深,正在向暗红色发展。给他这样的观众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一肚子怒气要寻找爆炸的出口的人的脸,它憋红了,越憋越红。
不光是红,深红,暗红。它们还在发光。没错,它们里面有那种会发出荧光的T级混合体。也许,后来他想应该就是,引发它们进入极速发展轨道的就是这种T打头的混合体,T2和T5。当时他觉得是跟萤火虫发光原理类似的什么荧光素。但他也问过苏珊,这不会是什么放射性的元素吧?但他自己觉得自己荒唐,没有再想下去。可他后来、整个事情之后想过,这可真的是有可能的。
这种发光使一切变得更诡异,它给人一种这张大红脸一会儿亮一会儿暗一会儿这里亮一会儿那里亮的感觉,像某种霓虹灯,整体的霓虹灯,无数个霓虹灯。
而且,它还反映在气味上。这么设想吧:数以万亿计的**的小心脏相互挤压着,那会发出什么样的味道呢?当然,本来它的气味几乎是出不来的,在空空荡荡的球体里,它的气味本身就会慢慢地自我消化掉,沉积下去,只有少量会从上方输入口和下方输出口的衔接处泄露出来,那是非常有限的。可是现在它已经满了,超级的满,那味道也被大量地挤了出来。不用说他这个有着超级嗅觉的人了,他相信这气味已经足以熏倒任何人,包括患有严重鼻炎的人。具体的无法描述,即使可以描述,他也不想描述了,至少要避免读者们三天吃不下饭。
然后,更惊人的但是可想而知的事情发生了,这&bp;个玻璃大球呯呯巨响着或许觉得干跳着不过瘾,干脆整个的跳下来了。苏珊退到了波历的身上,波历扶住了苏珊。他看到苏珊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苏珊为什么闭上眼睛。那是一种绝望,一种听天由命。可是并没有发生那种预计的情况。应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这个玻璃大球竟然在地面上弹跳了起来。
它竟然没有碎掉。至少没有立即碎掉。
他当时是目瞪口呆,应该说是一个目瞪口呆接着一个目瞪口呆,后来或者说之后他才想起,当初他第一次跟苏珊到这个大空间里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里的地面的舒服感,有一种小小的弹性,相当于穿着一双名牌有一定弹性的运动鞋踩在地面上那种感觉。
现在踩着这个给人以舒服感的地面的是这个玻璃大球。它好像也对它自己没有碎开感到惊讶,于是它一次一次地跳起,再落下。它越跳越高。有那么一股子不验出自己什么时候才会破解成为碎片绝不罢休的劲儿。
它跳到东跳到西,跳到南又跳到北。它好像兴致极高。它的声音,它体外跳动的声音和体内不间断的跳动的声音混合在了一起。它碰到了前面另一个玻璃大球,碰得它乱晃,它又碰到它侧面的另一个玻璃大球,把它也晃动起来了。
与此同时,更多的跳动发生了。从管道里输入的心肌细胞集群失去了承接体,直接泄到了地面,而失去了输入输出管道衔接的这个大玻璃球也有大量的心肌细胞群体从它开着口的输入输出口往下掉它的汁液,也是大量的。而掉下来的那些心肌细胞本身也是有跳动的能力和能量的,它们也单独地或者逐渐抱团的跳动着,散发出它们的味道,散发出它们近似于集体欢呼的声音。这个场面是欢乐的,至少对于这些心肌细胞而言。
大玻璃球越跳越高,而且完全没有方向感。而那些小的群体也越来越多,它们也越跳越欢畅。何况它们还都发着光,到处,越来越多,以超级速度继续繁殖着,在跳动中越来越快地繁殖着,增长着。感觉只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也许远远不止,算上他脑子里的空白时间应该远远不止几分钟,但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个相当大的封闭的空间里已经出现了拥挤现象。甚至另外两个大玻璃球也掉了下来,也许是被心肌细胞的大球撞落的,也许是被地面那些快速抱团堆积同时跳跃着狂欢着的心肌细胞群体撞下来的。可以说是奇迹,也可以说是自然现象:它们竟然也没有破碎,也许是因为它们不是落在了地上,而是在落地之前就被抱团跳跃的心肌细胞群体抱着捧着托了起来。
剩余的三个大玻璃球也被碰撞得跌落了下来。有两个大玻璃球终于碎了,接着又碎了两个,然后除了心肌细胞那个,其它所有的大玻璃球都破碎了。
大玻璃球里流出来的其它颜色的其它细胞,牙细胞,平滑肌细胞,肝脏细胞,还有从脱离了大玻璃球,从管道里流下来的各种细胞开始上演一场疯狂的舞会,它们跟心肌细胞抱在了一起,它们相互抱在了一起,它们集体地全体地跳跃起来,越跳越高,越跳越乱,越跳块头越大。
偌大的大厅里,细胞们疯狂地叫喊着,轰鸣着,很快就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
苏珊说:快跑!
她是在他的耳边狂喊着的。可是他只看见她的嘴在闭合。
见他还愣在那里,她推了他一把。
她没有推到他,因为他正好伸手去拉她的手,而且他把她一把拉到了墙角下。
可以说是千钧一发。他们刚到墙角下,玻璃大球就在他们刚才站着的地方落了地。他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就这是大球圆体下部跟墙壁之间的一个夹角。
这个大家伙好像认准了他们俩,接下来它就在他们这边的墙壁旁跳动了,而且有跟着他们移动的方向走的意思。
后来,这里说的是之后的后来,他回想时想,这些心肌细胞好像还真是有感觉的,它们毕竟是生命,就像人们养的狗狗那样,认得主人。它们或许是想跟主人亲近,至少走得近些再近些,可是它们不知道,它们的这种亲近可能会置主人于死地,简而言之,它们会把主人砸碎砸扁。
好像这个心肌细胞大球是司令官,在它的带领下,所有抱着团跳跃的细胞向他们扑来,一转眼的时间,他们看到的听到的已经不是细胞群体,而且是细胞的巨浪了。许多细胞已经扑到他们身上,包括他们身上所有的部位,脸部,胸部,四肢。
他们终于移动到了通往玻璃顶通道和大实验室的墙壁门洞处,他们简直就是跌进了玻璃顶通道里。其实也确实是跌进去的。波历拉着苏珊倒在了通道里。苏珊倒在波历的身上。
刚爬起来,他们又倒了下去,是苏珊倒在波历身上,他倒在她身下。
他说:地震了。
她说:差不多。快跑。
地在摇晃,是真的摇晃,整个房子也在摇晃,连同房子里的所有器皿。许多器皿已经掉落在地上,在发出玻璃碎裂的声音和其它声音,在这两个大实验室里是如此,在他们的小楼里也是如此。
他们钻进了了一条地下通道。他已经无法分辨这条通道的门是在哪里裂开的了。在这里的墙壁在他们身后合上之前,有许多细胞跳跃着跟着他们涌了进来。
幸运的是,这道墙壁仍然合上了。
苏珊说:跟着我。
她带他走进的是一条他没有走过的通道。这里的墙壁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裂开过。他们很快地走着,地下的摇晃感要比地面上小得多。而且越走越小。
走了一段不太长的路,他们回到了地面上。他们在一个小房子里。看来这里是苏珊经常出没于地下通道的地方。
走到室外,波历很快确定了位置。他们所在的这栋小房子在我们实验室连体楼的西面,处在工作区和生活区交界处,即大家通常说的“高原”的边缘。。
室外有很多人。他从来没有在同一个时间或者说任何一个时间在这个细胞滩的室外见到过这么多人,显然是“地震”把大家震到外面来了。
一个人向他们奔来。黑色的皮肤。不用看脸,他就知道那是格莱格或者叫科雷。他直接掠过了波历,一把就抱住了苏珊。他说:吓死我了。
顺着他和大家的目光,波历看到他们下方的连体楼在摇晃。别的地方的楼可能也有晃动,但没有一栋楼晃得那么明显。
波历故作轻松地说:差一点哪,还好那个心肌细胞大球没有破碎,至少那时还没有破碎。否则我们根本别想跑出来。
可是苏珊好像没有听到波历在说什么。
她忽然挣脱了格莱格的环抱。她叫道:不好。我得再去一次。
等他们反应过来,她已经跑到他们刚才出来的那个小房子那里了。
波历和格莱格喊着教授不能去和Saur回来,等他们喊叫着奔到那里,小房子里那道墙壁正在关上它的门洞。而这堵墙对波历和格莱格的脸都是不认的。
如果不是波历一把拽回格莱格,格莱格的脑袋一定会被墙壁压扁。他在墙壁合缝的最后一刻把脑袋往里面伸。而波历知道,这些墙壁在关到一半以上的时候,没有合适的脸的人就再也跟不进去。也就是说,对陌生人,这些墙壁会毫不留情地一关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