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紫衣男子一直都知道池谣的孙女韩凌音天赋极好,但因修为境界的限制,此次接宗令也并未有过多的顾虑,不过她受了伤还能在他们手底下撑到现在,已足以证明她的不俗,只可惜弑师叛宗,留不得她反抗。
“咻……咻……”
两道金色的剑气直奔韩凌音而来,韩凌音当空一剑,银白色带着凌厉之势的剑气直面而上,金银二色剑气瞬间撞到一起,轰的一声,飞雪漫天。破了一道剑气已是极限,后面一道紧随而至,她躲闪不及,只能持剑勉力相抵:“呃……”
金色的剑气逼弯了冰银绞丝剑,韩凌音被推至雪岭洞口,戴在头上的斗篷连帽也被扫落,露出了一头乌黑浓密的卷发,呼呼寒风掠过,带起了耳鬓的一缕青丝。金色剑气耗光,她右手轻轻一动,原已弯曲的冰银绞丝剑立时又恢复成原状。
口中的血还在顺着嘴角往下流,韩凌音持剑立在雪岭洞口一动不动,两个紫衣男子知她已是强弩之末,二人慢慢逼近:“韩凌音,宗主私发有令,只要你束手就擒,便可留你一命,带回宗处置。”
回宗处置?韩凌音轻扯着嘴角冷笑,一双杏目中满是讽刺:“原来还可以留我一命,我还以为是黄志谧舍不得我这身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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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紫宵宗还位列霄界六大宗之一,内里尽干一些鸡鸣狗盗之事,瞧瞧宗里的那些有头有脸,满口仁义的老祖,谁座下不收几个资质上佳的女弟子?
原她也是有师姐的,可三百年前,那个师姐竟成了旁峰老祖的妾室,而施华理也多了一名妾室。这么多年来,要不是她祖母手段强硬,步步谋算,恐怕她也活不到今天,所以谁敢动她祖母,她必杀之。
“哼……,”其中一个略显壮硕的紫衣男子冷哼一声,持剑上前:“到了这个地步,一切已由不得你。”
只是他话刚一说完,就觉身子一沉。韩凌音正紧盯着二人,突然神府之中响起一久违的声音“动手”,与此同时,她右手一紧,横扫而过,冰银绞丝剑瞬间将靠近的男子截成两半,就连丹田里的元婴都没逃过。
足尖一点腾空持剑下劈,银白色的剑气立时就将离她不到两丈远的另一位紫衣男子拦中一分为二。
嘭……
使出了最后一击后,韩凌音也已力竭,失了平衡,从空中摔落在地,她挣扎着从爬向雪岭洞口,双目通红,颤着唇轻唤道:“爹爹。”
雪岭洞的尽头是一处深渊,深渊之下便是极寒之地,极寒之地的万丈冰层下冰封着一副长两丈,宽一丈的巨大寒棺,此时寒棺中的人已醒,一双天然含笑的杏目中满是慈爱:“小凌音怎么来了,可是受了欺负?”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韩凌音就彻底忍不住了,眼泪不由自主地往外涌:“没人欺负得了我,我就是想您了。”凌音,是她父给她取的名字,只是遇到他时,她已有名,后祖母便做主将“凌音”赐予她做道号,再次听到他唤这个名字,心中暖极,她不是一个人。
当年她在雪原结金丹,金丹一成,就觉醒了灵心之体。还未等她渡完雷劫,镇守雪原的雪家人就到了。一渡完雷劫,她便被带到了千雪宫,千雪宫宫主雪荀依看到她明显一愣,也就是在千雪宫,她第一次见到了她的父亲。
她在千雪宫待了一日之后,雪荀依就动手封印了她的灵心之体,作为交易,她父亲解开了体内封印,成了雪家守护的五行七绝伏魔阵的阵眼。雪荀依对她说过,一千年之内她父亲走不了,一千年之后,雪家不再过问她父亲去留,只要他能离开。
这里她祖母闯过,未能到雪岭洞的尽头就不敌退出了洞,而她每五十年都会来闯一次,每次只要能多进一丈,她都觉自己是有可能带着父亲离开,可惜至今也未能走到洞的尽头。
棺中男子轻笑,这个孩子长得像他,可性子却跟阿璃如出一辙,脑子还都有点不好使:“以你现在的修为是到不了极寒之地的,你也不要再执拗下去。”
韩凌音知道,双手紧抓着雪:“我会更努力的,”她一定要带着爹爹离开这个地方。
“你先去苍渊找你娘,”男子低垂着首,看着握在手中的留影石:“她醒了,就在苍渊。”
“娘没死?”韩凌音也不哭了,双手一撑人就坐了起来:“您是说娘没死,现在苍渊界?”
她祖母跟她提过娘,说她娘其他一般,就眼神贼亮,一眼就给自己挑了个实心眼的夫婿,虽然年纪小了点,修为不高,但资质不错,最重要的是脑子灵光,还一门心思地对她好。
那个傻女子一辈子估计就聪明了两回,一回是赖上他,剩下的那回就是临了了,男子轻捻着留影石中只会装冷清的女子,轻笑摇首。
“你去苍渊界找你娘,她应该会去钟晓秘境中寻魂寅石,你到了那先从最近一次入秘境的弟子开始查,会找到她的,要是有什么麻烦便拿着我当初给你的那块身份玉牌去天衍宗,他们会助你的。”
“那您呢?”韩凌音挠了挠头:“您怎么办?”早知道当初在七玄秘境跟姬靖元那老头好了之后,就该让他以身相许,虽然他年纪跟爹爹差不多,但至少他比她厉害那么一点点。
男子用神识扫过他这个傻闺女,见其满脸懊悔的样子,只觉头有点疼,明明长着一副聪明相,怎么脑子就承了钟家:“你不用管我,找到你娘就回天衍宗,替我看住她,别让她一天到晚逞凶斗勇,等我神魂修为突破大乘境,入了渡劫期,就会回去找你们。”
韩凌音挠头的手一顿:“爹,您现在是什么修为?”做阵眼的还能修炼,那当初就该换她去,反正她也没她爹心眼活。
“比你高一点,”男子抬眼看向冰棺内层已经快要被消耗尽的魂寅石,心情好了很多:“向西百里有一座连头山包,山包下有一处洞府,那里很隐秘,且离千雪宫不远,追杀你的人不敢妄动。”
“我知道了,”韩凌音虽还想再跟自家爹爹说说话,但也晓得现在情况不允许,她踉跄着起身:“爹爹,那我先去养伤,等伤好了就去苍渊界。”
“嗯,你小心点,这里就不用来了。”
“好”
坐在棺中的男子用神识看着拄着剑离开的女子,眸中冷芒闪动,之前小凌音拿着的那块玉骨应该就是他岳母的,紫宵宗终于忍不住了吗,所以他家小大才被追杀至此?
“你动气了?”一个身着白色广袖留仙裙的鹤发女子出现在冰棺之下的伏魔阵上,微仰着首看向横在冰层中的冰棺:“想知道外面的事吗?”
女子话音刚落,冰层一闪,一身穿一袭浅紫色祥云锦袍的男子落在了大阵上:“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有区别吗?”他现在出不去是事实。
鹤发女子看向离她一丈远的男子,心已无波澜,快一千三百年了,她终于堪破了“情”这一字:“两年前紫宵宗的池谣道尊陨落于海田秘境,施华理带回来她的一截玉骨,也就是刚刚韩凌音拿在手里的那块。”
男子垂目轻笑:“是吗?”钟家人基本都是还未修炼,就开始炼体,一入化神便会凝结玉骨,玉骨是最难被腐化的,也是最佳的藏神之地,钟家的滴血重生秘法是钟家的老祖宗钟晓从神魔战场中带出来的,非一般秘法可比。
“你好像不是很伤心?”鹤发女子微微抬眉后,很快便了然:“也是,神魂还在,算不得是陨落,”他的妻子应该相当出色的吧,不然怎会让他如此钟情,“池谣身陨不到半年,黄崇敏就当众悔婚了,你那闺女可是个吃不得亏的主儿。”
“她太莽撞了,”要是他记得不错,紫宵宗现任宗主与黄崇敏出自同宗:“与她娘是一模一样。”
鹤发女子凝视着男子:“韩显,你的神魂修为已达大乘境巅峰,不日就将突破入渡劫,可你的修为才将将合体后期,”她听说过一种渡魂之术,是她想的那样吗:“你……你这么用心地修炼神魂是为了你妻子吗?”
韩显淡而一笑,没有否认:“单靠她自己,就算是用魂寅石,想要重塑肉身也需近千年,我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没有魔妖可杀的时候,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这样生活才不至于太无趣。”
鹤发女子明白了,她现在很庆幸自己未陷入太深:“一年前韩凌音弑师叛宗了,”女子见韩显紧拧眉头,也就不再绕弯子,“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姬靖元带着一个跟韩凌音长得有九分像的姑娘回霄界了,那姑娘叫姬寒馨,据说是姬靖元与韩凌音的女儿。”
韩显闻言脸拉得老长:“仲元城姬家人吗?”
“是,”鹤发女子见韩显面色不好,不由得笑了,原来他也会有这般表现:“放心吧,因为姬靖元来了这么一出,已经有几波人半途退出了雪原,我耳根子都清静了不少。”
“你新的阵眼准备好了吗?”韩显不想再继续聊他傻闺女的事,背手而立,看向被冰封在冰层里的寒棺:“不出百年,我就将离开。”
当初他在万兽森林大战六耳猴王时,被无极宗的无畏“错手”打伤,立时就知对方想要他的命,便带伤逃遁,可是无畏步步紧逼,万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割裂了神魂,用早已炼制好的分/身死遁。
可惜他运气不好,竟遁逃到了嗤犹狐王的窝中,将将割裂神魂已无力再战,那时身上就只有两颗轰天雷还可用,只是没想到两颗轰天雷不但炸伤了狐王,还撕裂了虚空,他也不慎被虚空吞没,再醒来就在霄界的千雪宫了。
还未等伤养好,他就见到了他的小凌音,他是万万没想到小凌音会承了他的灵心之体。灵心之体不比一般灵体,它觉醒得很慢,大多都是在结了金丹以后,一旦觉醒肉身就堪比本源,会自动吸灵运转功法。
这本是好事,但灵心之体有一致命的弊端,就是遇上灵根属性为水或冰,那么便是最佳的炉鼎之体。他的灵心之体是在藏冥界觉醒的,阿璃把他带回钟家后,钟家的渡劫老祖就出手将他的灵体封印了。
可小凌音的情况就不一样了,他信不过紫宵宗的那些人,所以便跟千雪宫宫主做了一笔交易,她出手给小凌音封印灵体,而他则解开灵体封印,利用堪比五行本源的肉身替代伏魔阵的阵眼,镇压地底魔妖一千年。
“已经准备好了,”千雪宫宫主雪荀依右手一握,一颗成人拳头大的珠子便出现在手中:“当初的承诺还是不变,一千年后,你想走随时可以离开。”他们之间的交易已经完成,千雪宫自是不能再强留人,近一千三百年,也够了。
韩显点首:“那就好,”说完他便回了冰棺,守在冰棺里的元婴一见他回来,便立马窜回了其丹田。
雪荀依收回珠子,身影渐渐隐去:“韩凌音只要在雪原,我便可保她无事。”这就当是近三百年来的报酬吧。
………………
仲元城姬府,韩穆薇规规矩矩地坐在她“老父”下手,“享受”着这一大堂人的注目,手心汗淋淋的,不要怪她怂,这一屋子的人中除了她,修为最低的都是元婴期,努力保持着目光平视,嘴角上弯。
“你们看够了没有?”姬靖元悠然自在地喝完一杯茶后终于出声了:“想要问什么就尽管问,别憋着。”
归一宗宗门姬上曜两天前听到诗妤回禀,就忙不迭地回家中守着,看着坐得直板板的小姑娘……呸呸,是小姑姑,他天灵盖都疼:“叔祖,您就没什么想要对咱们说的?”
他知道他叔祖这颗心早就死在了韩凌音身上,可他不知道叔祖什么时候把人给拱了呀?连水灵灵的小白菜都长这么大了。
“你们不是都看见了吗?”姬靖元像撸小九儿那般,摸着韩穆薇的脑袋:“来,乖丫头,给他们叫一声,让他们心里有点数。”
韩穆薇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微敛眼睫,甜甜地叫了一声:“爹,”在心里跟自己说这爹认得不亏,一会就该她收见面礼了。
“乖了,”姬靖元收回自己的手,扫视了一圈众人:“听见了吗?”
姬上曜立马点首,掏出一只储物戒奉上:“这是……,”他话到嗓子眼了就是有点吐不出口,“给小姑姑的……额……孝敬,还请小姑姑笑纳。”
这位修为比她家师叔高了好几大截,不过论起不要脸的道行来,她师叔要甩这位无数条街,韩穆薇立马起身双手接过:“谢谢,”她只是个冒牌货,得谨记自己的身份。
她这一站起来,就过了半个时辰才要到坐下,送礼的人太多了,看着他们真诚欢喜的表情,她被感动的差点就把底给撂了。
韩穆薇刚坐下,姬靖元就朝着对面的姬上曜说:“逆毓秘境是不是近期就要开启了?”
自家叔祖一提,姬上曜便明白他的意思了:“两个月后开启,一个月后宗里会派人送筑基期的弟子去毓西城,”他瞅了一眼刚冒出来的小姑姑,面上露了担心,“叔祖,小姑姑刚回来,要历练可以去屋脊山西边的西吉森林,秘境太危险了。”
姬靖元看向韩穆薇,韩穆薇立马起身拱手:“仙途艰险,不进就是退步,寒馨有劳宗主了,”机会就摆在面前,她自是不会错过。
姬上曜见这小姑姑眼中透着的坚毅,便不再多言,只是神情一收,传音与门外的人:“如玉,一会拿出本事来,”他叔祖战力强悍,韩凌音的剑术他也领教过,就不知他们二人的女儿会不会有负父母之盛名:“小姑姑,请移步擂场。”
韩穆薇粲然一笑:“好,”在地底层林里走了近九年,她也想知道自己现在到了什么程度。
姬靖元对此没有异议,不过一个根基打得如此牢靠的小丫头,想来是不会让他失望的,脑中闪过那个持剑逞凶的女子,眼中多了一抹柔情,他和她都是吃不了亏又好战的人,活该他们是一家。
到了擂场,韩穆薇见已经有人等在那里,扭头看向站在她身旁的“老父”,见其点首,便足尖一点上了擂台,朝着场中的男子拱手道:“姬寒馨还请赐教。”
身着褐色劲装的娃娃脸少年回礼:“姑祖客气了,小的姬如玉。”他前天就不应该跟他爹回族里,现在好了,他爹用得多趁手,竟然让他“灭祖”,靖元老祖还站下面呢,这不是拿他小命作赌吗?
姬如玉甚觉这里有阴谋,凝视了好一会立在他对面的小姑祖,突然扭头问道:“爹,我娘是不是又有了?”除了这个原因,他想不出其他因由了。
“屁话哪那么多?”姬上曜老脸一红,真想揍儿子:“还不动手?”
“知道了,”姬如玉小嘴一撇,肯定是有了,正因为不缺儿子,所以才不拿儿子的命当回事,唤出蛟砺剑:“小姑祖,咱们切磋而已,点到即可,千万别伤着。”
韩穆薇一脸复杂地看着持剑少年,右手一动,龙战戟就出现在手中:“那咱们都小心点。”
擂场下的众人在见到韩穆薇拿出的是戟时,心中原还存着的一点疑虑立时就消散了,谁不知道姬靖元一杆天行戟横扫武彦山的事,没想到他闺女也是使的战戟。
韩穆薇见姬如玉站着不动,便知今天她不先动手,这场比试是打不起来的。右手一翻,枪/头抵地,左手结印,同时枪/头划过地面,沙石飞起,韩穆薇左手一挥,沙石扑向立在一丈外的姬如玉。
姬如玉后掠横扫两剑,沙石立马反扑,韩穆薇右脚一跺,腾空持戟而上。姬如玉亦不客气,挥剑相迎,原还客客气气的二人瞬间缠斗到了一起,剑戟相撞,火花迸射。
看着场中激斗的二人,姬靖元满意了,那丫头不愧是跟他家小音子同出一脉,斗起法来丝毫不手软。如玉那小子看着好似不着调,但在归一宗同期修士里可排进前十,瞥了一眼立在下手的侄孙:“怎么样,还满意吗?”
“不满意,”姬上曜现在是真的想抽姬如玉一顿狠的,打了近一个时辰,在他小姑祖手里竟然没讨到一点便宜,简直就是丢人现眼:“您真的是上心了,”小姑姑果然不愧是韩凌音生的,动起手来哪像个女娃?
姬如玉这会已经来劲儿了,他没想到看着娇娇柔柔的小姑祖竟是个硬茬,又是当空横扫,紫色的剑气直奔韩穆薇而去。韩穆薇双手持戟竖劈,戟头寒光划过,剑气被劈成了两半,双足着地,不躲不闪。
很久没有跟人打过了,韩穆薇也找到了感觉,看着抵近的剑尖,左手两指快如闪电,夹着剑尖,后迅速反踢。
姬如玉见自己的蛟砺剑被逼停了,双眸一亮,兴奋极了,眼角余光扫到一只小脚朝着他可恶的脸招呼过来,也不挡,左手似轻轻一推,就将韩穆薇的腿给推离了。
又打了近一个时辰,还未分出胜负,姬靖元和姬上曜便走了,这架一时半会是打不完的,他们二人走了,其他人也便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擂场。
韩穆薇跟姬如玉打得正欢,压根没注意擂场下的动静,直至二人都近力竭了才罢手。姬如玉看了看已经黑透了的天,朝着韩穆薇拱手道:“小姑祖,要不咱们明天继续?”
“不用了,”韩穆薇摆手:“我还差点火候,暂时赢不了你。”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不过姬如玉想要赢她也很难。
“那行,”姬如玉收起蛟砺剑:“咱们等出了逆毓秘境再战。”
韩穆薇没意见:“行。”
姬靖元安排好了他“亲闺女”,连归一宗都没回,就瞬移出了仲元城,直奔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