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珠回潇湘院不久便发起了高热。
先是恶心想吐,后来头痛欲裂,连坐都坐不稳。
还没沐浴,就被丫鬟扶到了床上。
意识混沌之间,脑子里出现的全是过去的画面。
家宴上,她对谢云峥一见钟情。
不经事的姑娘家,心思全写在了脸上。
郡主娘娘打从心底里看不起她,为绝了她的心思,开始给谢云峥相看姑娘。
在这节骨眼上,她和谢云峥有了混乱的一夜。
从那以后,谢云峥便厌她,恶她。
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算计。
不管她怎么解释,都是徒劳。
郡主娘娘提出让她做妾,但被谢云峥一口回绝。
耳边又响起了那道清冷的男声,“纪明珠,我不会要心思歹毒,靠爬床上位的女人。”
“哪怕是妾,我也不要!”
自那以后,她两月没见过谢云峥。
直到查出有孕,谢云峥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的表情很冷,蕴着狂风暴雨。
眼神如刀,割得她浑身发疼。
“为何不喝避子汤,未婚先孕,珠胎暗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纪明珠无助地摇头,“我不知道。”
她刚及笄,就连房中事都没来得及学。
事情发生得突然,她被打得晕头转向,无人提醒,便也忘了喝避子汤。
谢云峥不信她,不管她说什么,在他听来都是狡辩。
男人一脸冷漠,“那就成亲吧,总不能让我的种当奸生子。”
纪明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谢云峥没放弃她,也没放弃孩子。
这是不是说明,在他的心里,她是有一席之地的?
婚后,谢云峥对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甚至连新婚之夜都不宿在她的房里。
纪明珠也只是安慰自己,谢云峥对她有误会。
总有一天,她会捂热谢云峥的心。
他们还有个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像是自我麻痹一般,她看不到谢云峥眼里的冷漠。
日复一日地讨好他。
直到谢云峥南下治理水患,带回了守寡的青梅。
那是太傅家的姑娘。
谢云峥少时是太子的陪读,太傅也是他的恩师。
人人都道他们是才子佳人,可惜造化弄人,没能走到一起。
纪明珠才知道,为何她怎么努力,也入不了谢云峥的心。
原来是他早就心有所属了。
精神恍惚之下,她摔了一跤,当场就见了红。
难产之时,听见有人问:“世子爷可回来了?夫人难产,情况不大好……”
“世子爷说他帮不上忙,然后……然后就陪杜姑娘出城赏秋去了。”
意识消失以前,这是纪明珠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在谢云峥心里,她可能连路边的野草都算不上。
不然他怎么能狠心至此,可以对她的苦难视而不见?
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沁了出来。
纪明珠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低低地啜泣了起来。
“疼……”
有人给她擦眼泪,低声问:“哪儿疼?”
纪明珠微睁开眼,杏眸里蕴着一汪晶莹,楚楚可怜,看着就让人心底发软。
泪水模糊了视线。
自父母过世,会这么心疼她的也就只有那一个人了。
“姨母,我身上疼,心也疼……哪哪都疼。”
关氏被吓了一跳。
发热身上疼,这是常见的事。
但怎么心也疼起来了?
可别是有别的毛病没检查出来!
连忙唤来个婆子,“去求世子爷,请他那位神医朋友来帮明珠把脉!”
“奴婢这就去。”
谢云峥有一好友,名席玉,医术甚是高超。
这次谢云峥出征,随行的军医就是这位席玉公子。
纪明珠的意识已经很混乱了,但世子爷三个字还是清晰地落在了她的心底。
努力地摇了摇头,“不要……”
不要见他。
这辈子,她再也不想和谢云峥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关氏不明白纪明珠的意思,还以为她是脸皮薄,不想麻烦别人。
握着纪明珠的手,轻声哄道:“阿峥不是外人。”
纪明珠没法说上辈子的事。
只能摇头,“姨母,我睡一觉就好了。”
“你这孩子,真是烧糊涂了。”
关氏一边给她擦脸,一边埋怨,“咱们家又不是吃不起药,至于硬撑吗?”
擦完脸,又去探额头的温度。
作为高门贵妇,能亲力亲为到这个地步,和对待亲生子女也没什么区别了。
上辈子,纪明珠和谢云峥发生了那件糊涂事。
很长一段时间,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敢见人。
觉得自己给姨母制造了麻烦,丢了姨母的脸。
她已经很久没和对方这么亲近过了。
亲昵地蹭了蹭关氏的手心,“姨母……”
“嗯?”
关氏还等着她的下文。
没曾想纪明珠突然昏迷了过去。
关氏大惊,“快,快让大夫来瞧瞧,不说只是普通发热吗,怎的她又昏过去了?”
潇湘院里一阵兵荒马乱。
东院。
随从进门回禀,“世子爷,二夫人身边的赵妈妈在外求见。”
谢云峥正在处理伤口。
战场凶险,流血受伤避无可避。
他胸口的位置被敌将捅了一枪,伤口太深,如今还没愈合。
“何事?”
男人声音低沉,如外表一般不近人情。
“住潇湘院的表姑娘病了,想请神医帮忙探脉疗疾。”
表姑娘。
谢云峥的脑子里立马浮现出一道娇柔的身影。
他向来记性好,只是淡淡一瞥,那人的模样就在脑子里留下了印记。
席玉啧了一声,“表姑娘……该不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不是席玉多想,是这厮长得太过妖孽。
引得无数姑娘前仆后继,想要折下这朵高岭之花。
曾有人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借着治病的幌子,行追求男子之事。
如今谢云峥刚回府,和那位表姑娘打过照面,紧接着就出这样的事。
他很难不多想。
闻言,谢云峥的表情冷了几分。
浑身散发着冷飕飕的寒气,就连空气都好像冻结了。
席玉摩挲了一下胳膊,“我就是说说而已,倒也不必如此吓人。”
谢云峥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
他并无娶亲的打算,也不想纳妾,不管纪明珠打的是什么主意,都不会成功。
就在席玉以为谢云峥会回绝的时候,男人淡然开口。
“二婶的面子总要给的,那就麻烦你走一趟了。”
一切还没有定数,妄加揣测并非好事。
如果纪明珠是聪明人,就不会来招惹他。
只要她知进退,他不会与小女子为难。
谢云峥拿起纱布,自个儿动手,慢条斯理地包住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