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能感觉到有东西在戳自己后背，就像是有调皮捣蛋的小鬼在闹着玩，好奇那根镶嵌在脊椎上的斯安威斯坦。

    他愣愣地转过身，还是没摆脱思维凝固，却被眼前景象震惊得喃喃自语。

    紫红色烟雾升腾成了海洋，就连夜幕都被染上了五颜六色的霓虹，好像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茫茫光晕里，看什么都觉得刺眼难辨。

    卡通玩偶在远处若隐若现。

    它们和电视广告里麦片和饮料的吉祥物非常像，正从嘴巴里吐出一颗颗塑料包装的硬糖，偶尔会落在约翰的身上，沾染上小小的颜料。

    “什么奇怪的游戏吗！？”

    约翰把双手从雾气里抬起来，发现自己握着一瓶放大版本的香槟酒瓶，下意识对准那些玩偶，就会有酒塞飞速地发射出去将其打散。

    有时候玩偶比较硬，需要好几颗瓶塞才能让它消失。

    约翰跟着未知的游戏音乐往前走，像是打靶一样将那些广告吉祥物干成棉花团。

    “哇！”

    云团里突然冒出一只合成肉条。

    它长得非常丑陋，像发霉的合成食品，竟然挥动着两条长长的蛆虫胡乱抽打。

    约翰强忍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后退。

    紫红色烟雾变得深沉，夜空再度染成黑色，阴影里匍匐着好几个双眼发红的变质食物，全都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冲上来，似乎想把身体的一部分塞进约翰嘴里。

    他惊呼着后撤，用香槟瓶子格挡。

    肉条和玻璃碰撞的位置会滋出灿烂的酒水。

    约翰近距离干掉了几块烂肉，看着它们身上出现破损，最后带着臭水瘫倒在地上，随后启动斯安威斯坦，丢掉笨重的香槟瓶子，抢走了一根棒棒糖。

    他搅动红黑色雾气，将那些破烂玩意打得满地找牙。

    食物们被砸得破烂不堪。

    约翰感觉有黏糊糊的糖浆落在身上，有点恶心，怒吼着清空了周围的杂物，却发现一个汽水易拉罐在旁边旋转。

    它不断膨胀、发出异响，滋出汽水，然后……

    嘣！

    约翰和烟雾都被冲击波搅散。

    他视野天旋地转地重新站起来，悬崖峭壁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伊甸城冰冷的高楼大厦，在夜幕里投射出绚烂耀眼的霓虹光柱。

    玻璃幕墙窜上云霄，连接起来挡住了夜幕。

    雨水倾斜而下，穿透斑斓夜色，落在扭曲交错的灰色柏油马路上。

    约翰站在十字路口，红绿灯疯狂闪烁。

    他昂起头感受着雨幕冲刷，看见扭曲的广场大屏幕里走出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演员，浑身覆盖蓝色滤镜，像素颗粒偶尔在衣裙边缘闪烁。

    这是個几十米高的全息投影。

    她垫步起跳，横跨路口，淹没在高楼表面又用带轮的金属义肢从高架桥上滑来。

    啪啪啪啪！

    周围响起虚幻、此起彼伏的掌声。

    约翰只觉得肩膀阵痛，在投影穿过的瞬间，自己竟然被一片阴影撞到了街角垃圾桶旁边。

    “哈哈哈哈，再高点！”

    他艰难地支起身体，看见旁边的角落里有个流浪汉。

    这家伙淫笑着，金属义眼在闪烁，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翩跹起舞的裙底，另一只手还在胯下疯狂捣鼓。

    “这是个派对？该死，我可没带啤酒，希望老杜点了足够的妞！”

    流浪汉的声音让约翰瞬间回到现实。

    他疯狂地摇晃脑袋。

    老杜，杜·雷蒙，像是钢针扎进意识深处，让约翰瞬间回想起这里是裂隙党老巢。

    周围的各种魔幻景开始动摇，眨眼间覆盖上扫描滤镜，变成连接到天空尽头的数据乱流。

    约翰眼前似乎跳出了警告提醒。

    有那么一瞬间……

    他好像摆脱致幻药物回到洞穴深处，看见了满地尸体，而刚才流浪汉狂笑的地方，只有半截身体和扭曲的脸部植入物，像是被什么重物拦腰斩断。

    约翰略微有些缺氧，双膝瘫软跪倒呕吐，手上那根“棒棒糖”变成了一把沉重的、由钢管和金属铁砧拼凑的武器。

    他在胃部痉挛中大口喘息，手掌挥舞着碰到了散落在周围的瓶瓶罐罐，致幻药物从滤嘴中持续喷出，释放着令人神经错乱的烟雾。

    紫红色烟霭在口鼻附近形成若隐若现的漩涡。

    约翰昂起脑袋，眼球都有些翻白，脑子里像是电子短路一样频繁传来刺痛。

    义眼侦测到错误，在视野里跳出叠加的警告窗口。

    下一秒。

    钢铁丛林的幻觉再次笼罩了周围。

    夜幕里静默的高楼大厦遮蔽视线，大雨再次倾盆而下，淅沥沥的液体变成了粘稠的鲜血。

    尖叫声传来。

    那在城市中穿梭的巨大舞蹈演员再次出现，被雨水迅速染上殷红，裙摆被暴力撕扯，露出凹凸有致的人造革，随后迅速溶解成液态，暴露出更深处的金属结构。

    直到皮下护甲被剥离，长发在雨夜里消融，巨大的电弧从精密元件缝隙里炸开。

    她张开嘴发出无声嘶吼，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堪比小型建筑的机械脑袋像是玩偶娃娃流水线上的半成品——它壳体在坠落中破裂，眼珠子咕噜噜地从高架桥上滚落，冲开了电线杆和车辆。

    眼前这令人震撼的一幕让约翰回忆起了当初失控脱轨的城际列车，内心涌现出莫大的恐惧。

    他动摇的一瞬间……

    脱壳而出的眼球竟然直勾勾地冲了过来！

    约翰翻滚着闪躲，没有来得及去看，通过震动和声音也能想象到身后剧烈的撞击。

    他开始在城市巷道间奔跑，发现里面塞满了尸体，有放逐者、帮派混混、黑心医生、糜烂赌鬼，全都伸出染血的手臂试图将约翰留下。

    墙壁朝两侧延伸。

    眼珠子撞烂障碍物朝约翰继续冲过来。

    它表面蹿出一根根红色电线，末端凝接出电弧，伴随着刺耳的爆鸣激射而来。

    约翰艰难地翻转躲避，真实的热浪和炽痛擦过自己。

    散落在城市废墟中的尸体莫名其妙地站起来，纷纷举起枪管子冲他射击。

    约翰早就丢掉了沉重的“棒棒糖”，抽出随身的消音手枪和疾行者冲锋发起反抗，子弹打在腐尸身上收效甚微。

    他迫切需要主武器，强烈的念头和生死威胁让他短暂地摆脱了思维凝滞，翻滚过程中试图在地面上摸到一把能够立刻使用的步枪。

    但入手的只有瓶瓶罐罐和残肢断臂。

    “法克！”

    约翰再次躲避一次电弧爆炸，藏在掩体后面狠狠地抽了自己两巴掌，借助短暂疼痛和心理暗示，终于摆脱雨夜城市里的幻想。

    他短暂地扫过周围，看清了赫拉克勒斯所在的位置。

    烟雾再次席卷而来。

    钢铁城市在数据乱流的闪烁中幻化而出。

    约翰撞向“杂货铺”，穿透毫无触感的橱窗，按照记忆翻滚落地后拿起了一块矩形马赛克。

    他掌心滑向握柄，垫片检测到智能模块，无数信号传输到脑中并跳出对应的子程序。

    约翰重新站起来朝着远处的“活尸”倾泻子弹。

    他势不可挡地穿过商铺墙壁，面颊微微扭曲，巨大后坐力和枪焰搅开浓雾，也炸碎了远处的敌人。

    机械眼珠调转方向，势不可挡地冲向约翰。

    子弹在它表面炸起红灰交错的雾霭，即将碰撞的时候，约翰启动斯安威斯坦翻滚躲避。

    轰隆隆——

    眼球撞碎了橱窗，直接从一座大楼洞穿而出，在空气中调转方向后延伸出更多电线。

    电流如同雷暴般席卷而来。

    约翰咒骂着仓皇窜逃，眼看就要被碾上的时候，旁边突然冲出来一辆城际列车。

    它是穿行在高楼大厦间的公共交通。

    金属轨道不断向前蔓延，末端是马赛克，自虚幻中凝结出来并不断加速。

    沉重的车厢就悬挂在下方，呼啸而来，金属车头直接顶翻了机械眼珠，将其撞到一座坚实无比的大楼上，轰隆隆的车厢紧随其后没入了漫天烟尘当中。

    爆炸不断发生，浓烟掀起巨浪遮盖了一切。

    有什么东西阻止了那玩意？

    “嗷去，嘶——”

    约翰顿时感到刺痛，低头看向手腕，电子手环上面有一条逐渐递减的荧光，似乎在给自己注射药物。

    他跪地呕出酸水。

    各种药物在体内汇聚，不同的信号刺激着大脑，似乎在自己身体里爆发了一场战争。

    约翰擦掉生理性眼泪，看见了碎石和泥土，遍地尸体，还有从摇晃中逐渐稳定下来的洞穴墙壁。

    【……*%&￥约翰，约翰！】

    “咳，呼~我，我他妈听见了……呼，法克……”

    约翰终于彻底清醒。

    梅娅的声音通过队内频道传来。

    【真该死，你差点嗨爆！见鬼了，我都没遇到过药物抗性这么低的家伙，难道雇佣兵不都是把功能饮料和兴奋剂当成水来喝的吗？你这身体真奇怪，连治疗药剂和战斗兴奋剂都容易过量啊！】

    梅娅能通过手环远程监测约翰的数值，便携设备里面看见他脑袋都是红色的，皮层刺激过量，直到刚才药物注射让让数值降到安全区域。

    【我找到了你说的大马士革营地成员，很遗憾，有一个已经枪伤过重死掉，尸体被处理得很干净，而另外那位已经去跟你汇合。】

    约翰看向幻觉中发生爆炸的位置。

    那颗“机械眼珠子”其实是一台重型装甲车。

    各大公司专门进行武装押运的款式，护甲厚得可怕，保险杠上还有合金撞角和防爆层板。

    它此时被一辆大型工程车从侧面撞击，并且通过抬升结构让六个轮胎离地，将其牢牢“镶嵌”在岩层墙壁里。

    驾驶座里就是那位大马士革营地成员。

    约翰透过窗户看见：

    一个扣着鸭舌帽、肤色偏黑的男人在拉动栓杆，随后在电子仪器上快速操作，在发动机轰鸣中推门消失。

    片刻后。

    他弯腰从启动中的工程车背后小跑过来。

    双方逐渐拉近距离。

    约翰注意到了陆续注意到了更多细节——标志性褪色棒球帽子，混血偏棕的肤色，带有络腮胡须的脸颊。

    他确实在营地里见过对方。

    西蒙。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

    白银港口围剿铁足·昆布的时候，西蒙也出席了核心作战会议并单独率领一支车队，是在场所有分组领袖当中最年轻的，跟塔利亚关系也非常不错。

    “约翰，你还好吧？”

    西蒙已经拎着约翰遗失的战术腰带靠近，里面装着赫拉克勒斯的特制弹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落的。

    “听着，伙计，咱们得离开这里，那该死的铁壳子改装得跟屎一样，但里面有真家伙……”

    西蒙说话间带动约翰奔跑，回头看向那座墙壁。

    此时装甲车里发出巨响，似乎有困兽要脱笼而出。

    “老杜在哪儿？”

    约翰追问道。

    西蒙还没有开口，音频里就传来梅娅的回答。

    【谢特，他在装甲车里！约翰，快他妈出来。】

    约翰和西蒙已经奔到了停车场，没时间去找车钥匙，各自挑了一辆解锁完毕的摩托，随后轰起油门先后从缓坡上蹿了出去。

    轰隆隆——

    他们身后被火焰吞没。

    “WTF？那是什么东西！”

    约翰惊呼着从后视镜观察，便看见一台矢量引擎飞行器穿过了浓烟。

    【载具：筏岐矢量运输机[标准型]】

    【扫描：35mm自动火炮】

    它尾部喷射出蓝色火焰，改装过的两翼升起炮管，淡黄色子弹不断闪烁。

    隧道里不断有探照灯被扫爆，碎石溅射而起，烟尘和明黄色火线顺着主干道一路延伸。

    “法克，这他妈怎么搞！？”

    【到你那辆车旁边集合，我去这些家伙的军火库里找一样能用的东西，路上别挂了！】

    梅娅说完就没声儿了，应该也在狂奔。

    【任务目标更新】

    【活着抵达集合点。（未达成）】

    【确保西蒙生存。（可选）】

    约翰轰起油门，沿着倒塌的水泥桩飞上崖壁，快速穿过了一个较为狭窄的弯道。

    西蒙也以差不多的速度紧随其后。

    流浪者绝大部分都是老司机。

    他身上穿着件沾了血的深绿色背心，两条金属义肢，脖子环绕着一圈字母纹身。

    据说是上世纪著名摇滚歌单。

    运输机在后面狂轰滥炸。

    约翰他们的摩托车突然发出声音。

    【检测到EMP蓄能警告，71%，88%，94%……】

    电磁脉冲在管道内壁激荡，以飞行器为起点，沿途路灯像是被吹灭的蜡烛一样炸开。

    摩托车两侧被火星覆盖。

    它的智能刹车和油门全都失灵了，只能切换到效果极差的辅助手刹模式，在百公里的时速、碎石遍地且昏暗的废弃洞穴里失去了动力。

    “OH，DM!”

    “法克！”

    西蒙和约翰同时惊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