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心思

    景福宫内。

    廖云依在殿外廊下来回踱着步子，伸长了脖子往宫门外眺望。

    长姐迟迟不到，她转身就往石阶下跑，被金桔眼疾手快给拽住，“哎呀娘娘，您得坐在殿内等着，不能跑出去，这于理不合。”

    廖云依不听，“怎么于理不合？我迎我自己的长姐。”

    金桔跺脚，“那也不行，不合规矩。”

    主子是君，她们是臣。

    君臣有别。

    两人争执间，廖云依眼尖地看到宫门口出现一片裙袂，一把推开金桔，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

    廖华裳一拐过照壁，就被人扑了满怀，耳边是惊喜到变调的声音，“长姐，长姐你可来了，呜呜呜，想死我了！”

    四妹妹廖云依和三弟廖南峻都是柳姨娘所出。

    父亲的三个儿子四个女儿，从小都是养在温氏院子里。

    他们对温氏，比对自己的姨娘更亲近。

    廖云依更是廖华裳一手带大，与廖华裳感情最是深厚。

    这些年虽聚少离多，到底身边还有别的亲人在。因为知道自己长姐要做的事多，廖云依也没觉得有何不适应。

    自从入了宫，她就像被关进笼子里的鸟，与自己的亲人完全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其实皇上待她很好。

    他会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

    兴之所至时，也会为她画眉、点唇。

    他们也会像民间所有的夫妻那样，做最亲密的事，赤裎相对、亲密无间。

    可她总觉得，皇上就像那天上的月，明亮，却无温度。

    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遥不可及。

    她在这样清冷孤寂的深宫里，越发想念自己的家人，尤其是长姐廖华裳。

    廖华裳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廖云依的肩，轻声说道：“娘娘，宁坤宫的若昔掌事还在。”

    宫里没有太后皇后，贵妃统掌后宫事。

    外命妇入宫，需得先去给贵妃娘娘请安。

    但廖华裳本身就是一品国夫人，与贵妃平级。

    贵妃便派了若昔掌事一早等在宫门口，直接带着廖华裳来到了景福宫。

    廖云依有些不好意思，松开廖华裳，朝一旁笑吟吟的若昔微微点头，“劳烦若昔掌事。”

    若昔微微屈膝，“奴婢份内之事。娘娘与国夫人久未相见，想必有许多体己话要说。贵妃娘娘宫里离不得人，奴婢这便告退了。”

    廖云依连忙让金桔送一送。

    廖华裳朝丫头青栀使了个眼色。

    青栀会意，借着道谢的机会往若昔手中塞了一张银票，与金桔一起将人送出宫门。

    廖云依挽着廖华裳的手，激动的手心直冒汗，面上好歹还记得要端庄。

    进了殿，廖华裳命青栀将给二皇子带来的礼物呈上：一对长命锁和一箱精心打磨的木质幼童玩具。

    玩具很小，没有上色，是用不同种类不同颜色的木料，巧妙的组装在一起。

    适合一两岁的孩童握在手中，又不会伤及自身。

    曜儿一看，眼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从乳娘怀里探着身子去拿。

    廖云依也稀罕的不得了，拿起一只鸟放在手里把玩。

    这只鸟，单是木料就用了一百多种，最小的零件只有米粒那么大。

    每片羽毛都栩栩如生、纤毫毕现，翅膀可以随意展开合拢。

    曜儿手里原本拿着一只小狗，看到娘亲手里展开翅膀的鸟，立马扔了小狗，去拿小鸟。

    母子两人顿时展开一场争夺战。

    廖华裳无奈摇了摇头，朝青栀使了个眼色。

    青栀收拾好玩具，捧着箱子退了出去。

    孩子的视线随着箱子，也跟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姐妹两人。

    廖云依抱着廖华裳的手臂，像小时候那样，将头靠在长姐肩上，低声泣道：“长姐，我好想家啊，我能回去看看吗？”

    廖云依心思很单纯。

    正因为这种单纯，皇上在下旨命廖氏女入宫时，父亲才选了她。

    父亲与皇上的看法一样：单纯、不多事。

    无论是父亲还是皇上，亦或是家中其他人，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廖云依的意愿。

    因为在家族荣耀和前程面前，个人的想法不重要。

    她们享受了家族带来的富足和便利，便要为家族做出牺牲。

    廖华裳很想像小时候那样抚抚小妹的头发，却发现她现在已是满头珠翠，无处下手。

    只好转而拍拍她的背，小声问她，“皇上待你可好？”

    廖云依脸有些红，声若蚊蝇，“好。我就是，有些怕他。”

    廖华裳道：“他是皇帝，天生自带威仪。身为一国之君，不可能过于儿女情长。”

    “父亲和大哥都是朝廷重臣，廖氏一族是皇上信任倚重的臣子。”

    “如今你也有皇子傍身。只要不行差踏错、触其逆鳞，有廖氏在，你在后宫，便可一直安稳。”

    廖云依沉默着，没有说话。

    廖华裳想了想，还是选择直接问，“对二皇子的前程，你可有打算？”

    小妹在闺中时，的确单纯。

    但后宫这个地方，再单纯的人待久了，也会生出无数心思。

    廖云依一听，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她眼睛没敢看廖华裳，只用手揪着衣襟，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心思。”

    廖华裳眸光一黯，“四妹妹，看着我说话吧。”

    廖云依身子一抖，眼睫抖个不停，飞快地看了廖华裳一眼，苦着脸道：“我其实，真没什么心思，就觉得曜儿只要好好长大、健健康康就行。他是皇上的儿子，再不济那也是个王爷。”

    那可是王爷啊！

    她以前听别人说起哪位王爷，总觉得那是天上的神。

    她没什么大志向，儿子生下来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赚个王爷当当，就跟天上掉馅饼差不多。

    她眼中情不自禁流露出一丝向往，“以后他若赴藩，我还可以跟着他一起走。”

    找一个富庶丰饶的地方，有山有水、有吃好的好玩的，最好离鹤州近一点。

    哦不，鹤州老家没人了，还是离长姐近一些吧。

    想想就开心！

    可是身边的人却总是在劝她，靖国夫人位高权重、势力大于天。

    虽然太子是靖国夫人的养子，若论起亲疏远近，太子怎么都比不过二皇子。

    只要她想，只要廖氏愿意扶持二皇子……

    那个位子，未尝不可以争一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