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去年和今年两度攻取徐州失败,想必在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图谋徐州之举。”
“自陶恭祖去世,我领徐州已近三年。”
“虽然每日勤勉施政,但时常感到心有余力不足。”
“徐州本是人杰地灵之地,却因久经战乱,让不少贤士人杰都避难他乡。”
“我有意请众贤士归乡,又恐名望不足以令贤士归附。”
“每日愁思,难觅良策。”
刘备眉头紧锁,愁容满眼,仿佛有泰山压在肩头,看得刘标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老爹,你有话就直说,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说话藏一半的坏毛病?”刘标眼神狐疑,看得刘备一阵不自在。
咳咳。
刘备轻咳两声,正色道:“孟临,你如今既行了冠礼又娶了妻,我自然不能再当你是孟浪少年。”
“这是在尊重你的才学,让你有机会大展宏图,巧施良计;名闻于州郡,声扬于庙堂。”
“我也是在为你今后的仕途铺路。”
“这辈子我就吃亏吃在即无显赫家世也不是当世名仕,厮混了三十多年才侥幸有了如今的地位。”
“即便如此,这名门士子、远近名仕也少有能瞧得起我的。”
“可你不一样!”
“你年方十七就有了“稷子”之名,又是陈郡名仕袁曜卿的门生,也算是小有名气。”
“若你能再献良策,让徐州众贤士归乡。来日这大汉州郡,必会传颂涿郡刘孟临之名。”
“今后再举孝廉或举茂才入仕,治县理郡,相国牧州,有朝一日亦可位列九卿,让涿郡刘氏也能出一个三公之子。”
“岂不美哉?”
张飞拊掌大赞:“大兄说得妙极了!以贤侄之才,又岂会比朝廷的那群尸位素餐的公卿差了?”
见刘备和张飞一唱一和,刘标不由打了个哈欠。
我不PUA旁人就不错了,竟然还来PUA我,自古善鸡汤者最不怕的就是被鸡汤蛊惑。
“孟临,你这是何意?”刘备又蹙紧了眉头,难道是我方才说得不够妙极?
张飞附和:“贤侄,大兄为你计深远,用心良苦。你怎能如此懈怠?”
刘标寻了个胡凳坐下,耸拉着眼皮:“昨夜没睡好。”
张飞瞪眼:“贤侄,你还年少,不可沉迷于女色。”
刘标抬了抬眼皮:“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爹方才都说了,小侄今后是要举孝廉入仕的。若无子,又如何举孝廉?”
张飞愕然:“你欺负俺没读过孟子?”
刘标一本正经:“三叔,没读过孟子不要紧。你也是涿郡人,想必也知道小侄的曾祖和祖父都是孝廉。”
“为什么呢?就是因为儿子生得早!”
“老爹为什么没能举孝廉呢?他都二十了才有了小侄,刚要轮到举他为孝廉时又遇到了黄巾作乱。”
“若是老爹提前几年有了小侄,早举孝廉了。”
“涿郡刘氏,自曾祖父起,本可四世孝廉,就因老爹没举成,这才让家道中落。”
张飞挠了挠头,扭头看向刘备:“大兄,真的是这样吗?”
刘备猛地一拍桌子:“翼德,你竟也信孟临在这瞎吹的鬼话?”
张飞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俺只是好奇。”
刘标又悄悄的移了移胡凳。
刘备抚了抚胸口,瞪了刘标一眼:“孟临,别在这鬼话连篇。现在我问你,如何能让徐州的贤士归乡附我?”
刘标咧嘴一笑:“老爹你早这么问,我又岂会胡编鬼话?”
眼见刘备的血压在飙升,刘标赶紧又换了副口吻:“其实这也不难,古有千金市马骨,老爹你何不效仿?”
刘备蹙眉:“我也发布招贤令,然而效果甚微。”
刘标嘁了一声:“你那也能称招贤令?又要问德行又要问才能,还要问家世、问出身、问名望。”
刘备眉头更紧:“不问德行,如何能施仁政于民?不问才能,如何能解民生疾苦?”
“不问家世、出身、名望,又如何能判断这人的德行和才能?”
“难道我召来的贤才,要跟我一样厮混十几年才知道如何施政助民?”
“徐州百姓又岂能等上十几年?倘若有贪官恶吏为祸百姓,岂不是成了我之过?”
刘标拊掌:“话虽有理,但德才兼备的贤才又有多少来投效?”
刘备沉默。
若来投的贤才多,也不用烦恼了。
刘标起身踱步:“孟子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鱼而求熊掌也。”
“世间贤士。有才而无德者,有德而无才者,比比皆是,唯有德才兼备者最是罕见。”
“徐州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若是苛求德才又问家世出身名望,就如大海捞鱼,在种类繁多的鱼中想捞到美味少刺又无毒的鱼,何其艰难?”
“可若是放宽求贤标准,唯才是举,那就简单多了。”
“熊虽暴虐难训,但我们只要将这头暴虐的熊宰了,美味的熊掌就有了。”
“求贤亦是如此。”
“只要以重典约束,哪怕再无德的贤才也得考虑下是否要冒险去触碰律法。”
“乱世用人,应强调个人能力、实力和成就至高无上。表现突出的人应该得到更多的机会和资源,表现不佳的人应该被淘汰或者边缘化。”
“我称之为实力至上主义。”
刘备错愕:“可我若如此用人,岂不是让名门士子和远近名仕更瞧不起我?”
刘标轻笑:“这些名门士子和远近名仕,除了个别德才兼备如康成公、曜卿公者,大部分都是自矜身份之人。”
“越是去求,就越是求而不得。”
“唯有反其道而行之,让这群自矜身份的人有焦虑感。”
“看着出身家世名望德行都不如自己的人,却能位居高位,这群人必会心有不满。”
“可徐州并非不用名门士子和名仕,推崇的是实力至上。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劣者汰。”
“想证明出身家世名望德行决定了才能的高低,那就来徐州。”
“若是自矜身份不想来,徐州也犯不着去舔着脸请。”
“舔,是没有出路的。”
“就如下邳陈家,自陈珪和陈瑀分别被任命为安南将军、行庐江太守和安东将军、行吴郡太守后,对老爹你的态度可就变了样。”
“广陵最近不稳,也是陈瑀想谋吴郡引起的。”
“听坦之说,陈瑀曾跟陈元龙在广陵争吵,只因陈瑀要派都尉万演渡江传印,想要煽动吴郡、丹阳、会稽不满孙策的豪杰。”
“我去淮阴,真的是去助二叔的。”
刘标又将话绕了回去。
刘备再次沉默。
刘标的想法,刘备其实也想过。
既然名仕和名门不愿意归附,那就自寒门、庶民,还是布衣、民家、军户、佃户、牧民、流民、氓民中挑选有才能的。
只是这用人之策不能朝令夕改,一旦决定就不能轻易改变。
“翼德,你以为孟临提议的实力至上主义,可否推行?”刘备又看向张飞。
张飞挠了挠头:“俺听得头晕,大兄你决定就好。”
刘标见刘备犹豫,遂又笑道:“其实也没那么犯难,这求贤又不是一两日就能完成的。”
“徐州目前最缺的就是能恢复民生的贤才。”
“就譬如急缺守农令、劝农掾、仓长、仓佐、仓曹吏等等县吏,可以先从最基层最务实的部门招募贤才。”
“至于县丞县尉县长县令,以及更高的郡国长吏和属吏,则先看基层求贤的效果。”
“虽说是实力至上又不去考虑德行家世出身名望,但以老爹你的仁德名望,想必也不会有德行不佳的前来投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