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城。
香烟缭绕,佳肴满桌,歌舞伎声,此起彼伏。
主位一将,面如冠玉,姿颜俊美,持酒痛饮。
左右娇俏的贵女小声说着妙语,一双双媚眼不停的瞅着,希冀主位的玉面将能看向自己。
这玉面将正是扫平江东六郡又败了黄祖,令刘表都战栗的江东小霸王,孙策。
宴席中。
孙权、张纮、陈宫、程普、黄盖、韩当、孙河、吕范、蒋钦、周泰、陈武等,皆是手持酒樽、拥抱贵女,乐不可支。
忽然间。
孙策将酒樽放在桌上,黯然长叹。
见状。
孙权起身问道:“兄长如今威震江东,为何长叹?若是哀伤刘表未死,我愿亲往巴丘,与公瑾兄同破刘表。”
程普举樽高赞:“仲公子虽未及冠,但力能射虎,颇有孙将军的风采。若去巴丘,定可助公瑾破敌。”
听到程普的赞誉,孙权这心中也是得意。
自孙坚起,孙家子弟就以勇武自傲。
谁要是没点射虎的本事,都不配跟人言勇。
孙策似有醉意:“刘表,一介腐儒。我要擒他,易如反掌。我只是遗憾,昔日我跟桥将军颇有情谊,如今却成了敌手。”
孙权大笑:“兄长是惦记桥公的两个女儿了,这有何难?”
“如今江东已平,尚有寿春未得。我愿领兵去打寿春,定要替兄长取来那桥公的女儿。”
“大的归兄长,小的归公瑾兄。”
“岂不是佳话?”
孙策讶然:“我还以为,你想要小的归你。”
孙权轻笑:“兄长跟公瑾兄有昆仲之情,桥公的女儿又都绝色,我又岂能横刀夺爱,以坏了这能流传江东的美佳缘啊!”
韩当醉酒高呼:“仲公子器量恢弘,有孙将军的风采。”
“古人常言,兄友弟恭之家,必成大事,古人诚不欺我也。”
“如今我等在皖城养兵日久,正好替孙将军夺下寿春,抱得美人归!”
众人纷纷高呼,仿佛寿春唾手可得。
唯有陈宫面色凝重。
陈宫扫了一眼众人,没有去打击众人高涨的热情,而是起身来到张纮的席位。
“子纲兄,你认为孙将军能否攻下寿春?”陈宫开门见山,低语轻问。
张纮正襟危坐,眉目清雅:“公台有问的想法,想必是对孙将军攻寿春一事,并不看好?”
陈宫轻笑:“瞒不过子纲兄,我的确有担忧。”
似乎是觉得声乐太嘈杂,陈宫又凑近几寸:“若在寿春的只有关羽,我其实是不担心的。”
“关羽虽然骁勇,但寿春的兵马大抵是些乌合杂军,不足为虑。”
“我所虑的,是刘备的长子刘标。”
“此人深谙求存苟利之术,能在四战之地的徐州立足,其谋略心机,不可小觑。”
“败关羽容易,败刘标难。”
“我曾向孙将军提议:可在江水沿岸屯田,江北三万,江南两万,十二分休,常驻四万人,且田且守。”
“水丰常三倍于中原,计除屯田的耗费,每年可得五百万石谷用于军资。”
“六七年间,就可以囤积三千万石在江上,可供十万之众吃上五年。”
“孙将军觉得此策太缓,未能采纳。”
顿了顿。
陈宫叹气:“昔日我跟张孟卓在兖州起兵时,本可击败曹操,却受困于蝗灾,士民将士皆无余粮。以至于兵败兖州。”
“袁术在淮南原本积粮颇丰,不巧因为天灾闹饥荒,以至于江淮民相食,大势衰落。”
“经此两事,我忽然豁然开朗,终于明白刘标为何会一直致力于农耕。”
“如今徐州各地,皆传刘标稷子之名,以十五税一的薄税竟也能让刘备年得百万石。”
“刘备在境内又开设了大量的义舍,若无足够的粮食储备,是不敢如此浪费的。”
“我有时候都怀疑,徐州的囤粮会不会都超过了千万石。”
“若真如此,徐州就可以跟孙将军打持久战,令孙将军无粮退兵。”
“到那时,徐州又出兵江东,孙将军若是强征粮草就丢了民心,若是不征粮草就难以抵挡徐州。”
陈宫心中感到一阵烦闷。
曾经瞧不起的刘备父子,如今在徐州如日中天。
曾经心存鄙夷的种田子,如今成了徐州的核心。
徐州越强,陈宫就越不甘心。
没了我陈宫,吕布竟然活得更好?
张纮蹙眉。
作为孙策征战必带的近臣,张纮对孙策如今在江东的局势也是颇为清楚。
陈宫说的,张纮何尝不知?
孙策嫌弃陈宫的计策慢,张纮也能理解。
二十五岁,就凭本事打下江东,又击败了黄祖,将势力范围延伸到了长沙郡的巴丘。
孙策不该骄矜吗?
孙策不能骄矜吗?
势如破竹,无人能挡,又岂会采用陈宫那需要屯田六七年的缓计?
孙策想的必然是:六七年?我都能打下半个大汉了!
“刘标致力于屯田,想必也疏于练兵,比起孙将军的虎狼之师,我不认为刘备吕布能对孙将军构成威胁。”
“公台你方才不也说,破寿春的关羽,易如反掌吗?”
“我等谋臣,应孙将军的需要,替其出谋划策即可,至于孙将军如何选择,我等不应该强加干涉。”
“孙将军才是真正统兵打仗的那一个,不一定非得求稳。”
张纮憋了半晌,最终将观点倒向了孙策。
陈宫暗叹一声。
若张纮都不肯去劝孙策,就无人能劝孙策了。
【为什么我遇到的都是不肯听我良言的?】
想到这里,陈宫更气闷了。
酒酣间。
孙匡手持入内:“兄长,斥候寻得刘备的檄文。”
孙策蹙眉:“刘备的檄文?写的什么?”
孙匡迟疑片刻,将檄文直接递给孙策。
孙策狐疑的摊开檄文,一扫这檄文内容,整个玉面都变得扭曲了。
哐啷!
孙策面前的桌子被一脚踢飞,惊得舞姬歌姬惊恐不已,众将吏也是愕然的看向孙策。
孙权见状,连忙让歌姬舞姬退下,凝声询问:“兄长,发生何事了?”
孙策目眦欲裂,将檄文扔到堂中,右手已经将佩剑拔出三寸:“刘备狗贼,欺我太甚!”
孙权捡起檄文一看,这心中也是惊得不轻。
第一眼:好文采。
第二眼:骂得是孙家父子。
第三眼:腐儒该死!
第四眼:忍不住了,开喷。
“织席贩履的老兵革,竟敢如此欺辱我父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兄长,这次你不要拦着我,我要引兵去打寿春,先砍了关羽的脑袋给刘老兵革送去!”
孙权同样气得目眦欲裂。
见孙家兄弟看了檄文就变了脸色,众将吏更是心惊,纷纷上前。
识字的看得怒目横张,不识字的听旁人一说也是怒气翻涌。
“刘备老儿,竟敢煽动江东残兵余孽,不可原谅!”
“孙将军是奉召征讨江东,众贼不服孙将军,孙将军难道还不能杀了?”
“江东战祸跟孙将军有什么关系?刘备的儿子种田,孙将军就得种田吗?”
“孙将军威震江东,岂能受刘备羞辱,我愿请战为先锋,讨伐刘备!”
“吕布算什么?岂不知我江东多才俊?昔日项羽能以八千兵横扫天下,孙将军也可荡灭徐州。”
“孙将军,我等请战。”
“......”
众将激愤。
陈琳这篇《檄扬州英豪雄杰文》太会骂人了。
最狠的是:陈琳骂人,不会刻意追求辞藻让人看不懂,用的都是通俗易懂的,有的地方甚至还用上了江东人才听得懂的楚语,朗朗上口。
生怕孙策文化低,看不懂似的。
没有跟着骂的,只有张纮和陈宫。
两人现在是惊骇大于愤怒。
刚刚讨论了徐州,徐州就张挂檄文来了?
良久。
陈宫脸色一变:“不好!孙将军,速速遣人去吴郡,让朱太守守住江口,刘备极有可能要攻打吴郡!”